刺络放血虽说伤口不大,可凑近看了才知道,他手上已经扎出不少个的针眼。

单手撩袖,结实的手臂上,好几处穴位都有黑色的痂孔。

上官恩燃顺着他的示意,在他手上几个穴位扎了好几针。

银针捏在手上,手心却是一把一把的沁汗。

她手法那么笨拙,连自己都感到不忍。

好在他痛觉似乎迟钝,眼底除了嘲弄,并无流露凶光。

柔嫩的手指按压在穴位处,指腹传来的触感痒痒的,司马无辰见她几乎是拼尽了力气,才将蜂针扎进了穴位。

痛吗?

他又不是植物,痛感一丝不落从头传到脚,一点也不亚于沙场上被人捅了一刀。

这女人是成心报复的不成?

是他叫她扎的,自己找罪受也只能认了。

纵然他脸色平静如止水,能做到看起来一点也不疼的样子。

但明显呼吸还是加重了些。

感受到头顶上喷下来的浓浓气息,上官恩燃停下了动作,下意识地抽回手,“啊,奴才是不是弄疼您了?”

他似笑非笑,不答反问,“你说呢?”

上官恩燃被他问的窘迫了起来。

他抬臂仔细段看那穴位上的针眼,昧着良心道,“还行吧,好歹是见血了。”

她面上稍稍缓和了来,声音也有了生气,“既然如此,奴才继续。”

司马无辰眉眼抽抽,手却依旧横在她面前,没有抽回的意思。

她的指腹再次触碰到自己的皮肤,光洁的指甲盖游移着,一再试探穴位的准确位置。

温柔的试探后那根蜂针却无情冰冷地扎进血管。很是大力。

司马无辰呼吸又重了一些。

良久,总算是放出了半盅血。

见他一副不急不慢,不以为意的样子。上官恩燃却是全身都驰松了下来。

散了些药粉均匀涂在那几个伤口上,见有个针口被自己扎得过于偏离,她低下头,轻轻在上面吹了口气。

气息温热,吹在手臂上莫名酸痒。

司马无辰望着她那头鸦发须臾,耳侧有几根发丝散了下来,他无声地抬起另一只手,刚到了她耳边,又收了回去。

正包扎着,毕福方在屏风外头高声喊道,“奴才给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请安。”

上官恩燃脸哇凉一片,莫名感到心虚。她今天得罪了皇后,以后的日子怕是难熬了。

要是叫皇后知道自己在这儿,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为了太子,她已经是皇后眼里容不下的沙。

若是被发现自己莫名出现在这养心殿,回头自己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真是不好说。

还有司马铎,他要是看到自己出现这里,也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实在是千头万绪,恨不得有条缝能给她钻一钻。

转眼看司马无辰已经宽袖端坐着,盘起腿开始批阅起奏折,一副闲暇笃定的样子。

上官恩燃不由怅然,横竖这条命是已经被架在火上烤的。

“怕了?”他抬眼望向她。

她咬了咬唇,犹豫间老实点了下头。

司马无辰低声说了句,“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进不来。”

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权势相逼,这是她领到他的头份好。

一会儿毕福方就转了进来,打千道,“启禀皇上,皇后领着太子来给您请安,在外头等着了,奴才请主子示下。”

司马无辰头也没抬,“朕折子还得批到深夜呢,叫他们改日再来吧。”

毕福方嗻了一声,转身还眼角余光瞥了眼上官恩燃。

见她拘着,万岁爷在批折子也没上跟前去磨墨。

这么没分寸,皇上居然也没赶人。实在匪夷所思。

用力使了个眼色给她,好在上官恩燃总算是领会到。

踩了几个碎步到案条上磨起了墨。

这边毕福方退回到殿门,躬身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万岁爷正批着折子呢,说本来也想歇下来跟二位说说话,就是怕参奏的折子一多,回头又得批到深夜影响早朝就不好了。”

司马铎点头,皇父不见正合他心意。

他本来就是被皇后拉着来养心殿参详选太子妃的事,如此一来,倒是省了原本要据理力争的力气。

“皇额娘,咱们走吧。免得打扰到皇父。”

皇后深深凝向殿内屏风处,心里空落落的。

皇上今天是怎么了?先是在她翊坤宫里头给了她脸色看,她拉着儿子来见他,原本也是想借着选太子妃一事,跟他缓和下中午的不愉快。

他却不想见?

原本夫妻就并不算多亲近,这会子就更令人感到疏远了。

皇后莫名感到一种危机感。恐怕是皇帝有了什么心思,她没有得知而已。

再转头看向已经高出她一个头的儿子,心中不免叹气。

这个傻大个的,全然不讲情理。一直在跟她讲什么不想选妃,选妃会误了自己的报负,还有突然对自己出去开衙建府变得十分热衷,以前每回提起他哪有如此热情?

她现在算是看明白,她好说歹说,他是怎么也听不进去了。

那个上官恩燃已经入了他的心,想要拔出来,恐怕不下个重手是拔不出来的了。

至于该如何下手,原本打发配给个侍卫是顶好的一条计,不用杀她就能让太子死心。

却是万万没想到皇上也插进来一脚,叫她不要去多管闲事,还把那侍卫给处死了。

她脑子转得再快也没在这一块想明白,皇上日理万机,曾几何时会过问后宫里头一个小小宫女的事,还替她出了头?

难道单单就因为她是前朝公主的身份?

表面上是,但其实只要想深入点,就知道不应该这么简单。

前朝公主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棋子,杀不杀她,都照样能把前朝余孽找出来。

这实在是细思极恐。

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不断攀爬,就怕万一真正的那层意思被她给猜中。

到时可如何收场才好。

说来说去,这个上官恩燃已经是不能留的了。只要逮着机会,还是要尽快铲除掉。

司马铎见皇后心事重重的模样,问道,“皇额娘可是有什么愁心事?”

皇后叹了口气,心道还不都是因为你。“没事,既然你皇父忙,那这事改日我再领你来商量。摆驾回宫吧。”

·

等回到永寿宫。

早喜带着几个小宫女早已下了值在寝室里吃火锅。

一掀起棉帘,暖暖一室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欢声笑语的,早喜说以后要多围炉吃火锅,马上就要出宫,能多吃一顿是一顿。

上官恩燃突然鼻子一酸,眼眶有些红。

在养心殿都不曾哭,看到她们几人热情招揽着她过去,她莫名就有种想要痛哭的冲动。

这才是家的感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