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婚这日,京都城的尘沙吹得人两眼乱眨。

是个大风天。

但也阻止不了满城热烈的喜庆。

据说在天光未亮之前,城中上空有状似玄鸟的祥云飞过。

钦天监的人大作文章,说是太子大婚有祥兆,预示天选之子乃国之庆也。

这就为今日之婚宴更平添了几分神圣。

司马无辰又趁此大赦天下,可以赦的赦,可以流放的就流放。

一时间,整个大启都风闻了太子大婚的消息,连远在南岭的义顺王都知晓了此事。笑其只顾自己儿子大婚享乐,不顾通州百姓的生死。

宫里头的人几乎都倾尽而出,忙得不可开交。

各宫各院,目之所及皆挂红绸锦缎,隆重至极。

司马无辰今日早早就出了养心殿,临行前,他亲手将一沓宣纸放至案前,目光落在正在沏茶的上官恩燃身上。

“你无须跟去忙庆典,只需誊抄佛经三百遍即可。”

上官恩燃听得眼跳心抽,三百遍还叫做即可!

练字至今,她仍然写的水准维持在猫抓狗扒之势,三百遍足以让她写到晚上灯枯月暗了。

整个养心殿都随驾去太极殿忙大婚的事,只留下了她和几个当值的小太监。

之所以不让她去,原因不言而喻。

她自己也是不想去的。

太子大婚,她是真心实意地祝福。

那么好的一个人,值得世间最好的女子与之相配。

他愿意迎娶太子妃,说明他成长了,想明白了自己身上的责任。

恩也好,情也好,在他大婚这一日,也一并了清了吧?

想到这,她不禁莞尔。远远的风从远远的地方吹来,她坐在廊下一处亭台上边临摹字帖边思付。

风吹得宣纸的边角呼啦作响,她随手捻了条花枝压上。

日悬中天时,外面传来喧嚣锣鼓声,想来是庆典正到了正当时。

两名小太监跑来兴冲冲说道,“姑姑,外头请来昆曲的行家来表演,就在千里亭那搭了个戏台,您去不去?”

“晚上还有烟火,整个京都城到时都要放烟火那种。”

“必须的必须的,这可是咱们太子爷大婚的日子,再怎么盛大都不为过。”

上官恩燃原本是不想出去的,但她想到了晚霞。

自从进了养心殿当宫女,晚霞是一面也难见到。

永寿宫的人今日或许都已经去了太极殿,但她知道晚霞不会去。

晚霞什么都好,就是看见人群易头晕。今日太极殿必定举朝出席,她无法陪太后同行。

所以这倒是个私下里自己自由活动的好机会。

勉强临了五十遍字帖后,她揉着酸麻的手腕。

决定去趟永寿宫。

结果却扑了空,永寿宫的人说晚霞虽没去太极殿,可太后命她出宫去中书监府上帮忙料理太子妃进宫的事。

行至甬道,这才深切感受到喜庆的氛围实在浓重。

连平日里空空****的拐巷都是人挨着人走的。

鬼使神差的,她就顺着人群一直走到重明门。

她这才想起,那天晚上为了寻太后跟前的雪儿,她也是来过这一回的。

今日的重明门前挂了两个大红灯笼,守门的护卫显得格外通情达理,没有盘问,没有查牌,但凡进出大门的都没有阻拦。

想来是今日特殊,上头有了指示不查了。

一个念头猛地窜上了她的脑中。

她摇头想挥开,那念头却不肯放过她,始终萦绕不散。

上官恩燃的心突突跳得厉害,那念头有如旋风般即刻在她脑海中刮起强大风波。

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

就算是.......就算是最后他们发现自己私逃,左不过是一番寻找。一个小小宫女,也不至于掀起什么波澜。

至于坐在太极殿上高高在上的那一位........她有些吃不准他会是什么反应。

他的怒可以分很多种,清晰的怒可以表现为他惩罚她。模糊的怒或许就反倒不好说了,他或许会杀了她.......

不想那么多了吧,事到临头需放胆!

这些年来她口口声声说盼着出宫,机不再来,错过或许此生就再无这么好的机会了。

心一横,咬了咬牙,穿过重明门时,她甚至跟两明护卫主动点了点头。

美丽的人终究是容易受人信任的,一名护卫甚至红了脸,跟她说出了重明门往右,就能看到进宫表演的戏班子后台。

出了重明门,上官恩燃脚步加快了起来,一路北上并没有什么阻碍。

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每个人都有可能被派到各处当值。

没有人会去注意一个宫女往玄德门方向是否超出了该有的范围。

她不敢停下来,一直走到玄德门的时候,因为紧张导致气差点喘不上来。

这里的戒备明显不是重明门可比。

身上没有腰牌,即便是今日这样的日子,想出玄德门又谈何容易!

上官恩燃心生焦急。

这是最后一道关卡了,上回跟司马无辰出宫,走的正是这道门。

那晚的情形历历在目,若不是在这里被司马无辰拦下,兴许那日身上有太子的那块玉饰,真的给她糊弄出宫也是有可能的。

思及此,她突然觉得这一切当真都是在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的。

现在,她又再次站在了这里。

或许是上回带来的阴影,她谨慎地一再往后望,一再确认,是否会有人在背后叫她。

玄德正门大启,进出的车辆和宫人络绎不绝。

她是知道的,已是晌午了,这会子也正是交班的时候。

要走就趁乱。

见一名太监牵马车欲出关,上官恩燃认出马车上几个被涂成大地色的木桶正是来自掖庭。

掖庭的杂活基本她都干过,这种木桶里面一般装的都是各宫主子们不要的杂物,拉到宫外处理掉的。

胆一下就上来了,也实在是顾不上其他,她压低了头跟在马车后头。

进出的人实在是多,牵马的太监也没注意到她。

递上腰牌,刚换了值的守卫以为他们是一行的,就放他出门了。

上官恩燃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一切比她预料的都要顺利。

想到出了这趟宫门,往后的日子就是天高任鸟飞,世间那么大,总能找到栖身之所的。

如果老天眷顾的话,兴许还能找到上官遥。每踏出一步,脚都是抖着的。

“恩燃!”

“恩燃!”

上官恩燃背脊一颤。

是被司马无辰发现了吗?脚软到差点站不住。为什么每次的失败,都出在这临门一脚?

难道他连今日这样的意外,也都能算到吗?

不对,声音是个女声。

不是司马无辰。

上官恩燃拉回了些许理智,头往来处望。

居然看到晚霞在一辆马车上朝她挥手。

然后,她就被守门的护卫拦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