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殿赐宴,皇上亦到了场。天恩浩**,刘峰跪地谢恩时,声泪俱下,表决心的语气更是铿锵热烈,全全一片忠君爱国的赤胆忠心。皇上倒没留太长时间,只为让刘家姐弟二人能说说体已话。
那日永治帝走后,于嬷嬷便守在大殿口门,又将殿内宫人遣出,皆远远站到外面候着。于是虽麟趾殿门窗大开,但宫人们却只能看到那灯火通明的殿内,刘氏姐弟笑语盈盈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却不知在说些什么……
……
严恬被太后接去亲自照看,二夫人自然不必再留于宫中,于是在严恬被接走当天便出宫回了侯府。可是严家的女子哪一个是白给的?不过于宫中呆了两天一夜,二夫人便嗅出了太多不同寻常的气息。严恬中毒之事,自有秦主恩通风报信。但皇上亲自驾临清风小筑来探望一个臣女,这似乎更为诡异离奇。
以至于她回府后只将此事以春秋笔法不带任何情绪地叙述一遍,就立时引得全家上下又是一番惊诧。
彼时严文宽也在,他自然格外震惊,一时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大圈,和康郡主当年的想头竟又重新落回到严恬身上。
严文守先看了看老侯爷,又转头看了看严文宽:“恬儿这事……其实也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三弟和恬恬都有这样的心思,倒是……”
“绝然没有!”严文宽愤然拍案而起,声震屋瓦,“恬恬她绝不进宫!”
严文守吓了一跳。二老爷严文庄赶紧去看他爹严歌行,生怕老大、老三再打起来。严忻、严愉、严恪三个小辈吓得都不敢作声,一个个跟鹌鹑似的老老实实坐在角落。孙氏没来,两个儿媳妇本就是列席,此时更没有她们说话的份儿。
严愉心想,来了来了,他三叔果然一事涉严恬就立马要从弥勒佛变身为斗战胜佛!
严文宽也未等其他人再开口,转身撩袍便给严歌行跪下。
“父亲对儿子恩重如山,儿子这辈子都报答不完。可儿子也是个父亲,必要为子女计。儿子也只想让严恬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从未想过望女成凤,而严恬的性子也绝不适合入宫为妃!如若,如若真有那么一天,儿子不孝!恳请爹爹届时立开宗祠,将儿子逐出严氏一族,以免儿子所作所为给家族惹上大祸……”
“混账东西!”严老侯爷一个靠枕砸在严文宽头上,“你这是说你爹我胆小怕事,将来要舍了儿子孙女去媚上惑主以保平安?!你当我们严家是什么破烂玩意儿?!你当我严歌行是个什么没风骨的软蛋?”
严文守摸了摸鼻子,他觉得父亲这招隔山打牛真是出神入化!虽句句攻向严文宽,却掌掌都扇在他脸上!可是,他冤枉呀!
“我不是那个意思!三弟误会了!”严文守好声好气儿地解释道,“是我原以为三弟和恬儿都有这份意思,所以才如此说。既然不是,那咱们自然再想别的办法就是。毕竟这是孩子一辈子的事,万不能委屈了恬儿。”
严文宽和严恬入京这半年来,与侯府本家走动颇为频繁,且相处融洽,感情便日渐亲厚起来。虽其间也闹过如严怡那般的小龃龉,可真正到了这种时刻,一家人还是一家人,必然要团结一心,一致对外的。
而堂堂定安侯,在庶弟面前都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了,严文宽再怎么为了女儿竖起满身芒刺,此刻也只能偃旗息鼓,赶紧去给他大哥赔罪。
“小弟关心则乱,行止无状,大哥恕罪。”
严文守将他扶起:“家家都有儿女债,愚兄明白,你不必多想,现下恬儿那边反而是最为紧急。先有中毒一事,再有如今这……”严文守一顿,陡然目露精光,锐利的眼神在严忻三兄弟身上一扫而过。
严忻知机,立刻领着严愉、严恪起身行礼,“儿子知道轻重,内言不出,外言不进。出得此门,言留室内,决不说与他人知晓。”
事涉皇家,其他二人亦知道轻重,忙赌咒发誓,保守秘密。严文守倒没说话,只是隐晦地看了弟弟严文庄一眼。他自己的儿子他还是有谱的。没谱的是他侄子,这些事的始作俑者可不就是他。
严文庄被他哥这么一看,老脸不禁红了红,立刻指着严恪骂道:“这些日子不许出门!若咱们家的事再传出去一个字!我就扒了你的皮!”
严恪都快哭了,他哪里还敢出去说呀!这些日子别说出门,房他都不出了。他也知道今天这商议本来没他什么事,他应该和严怡、严惜一样被大嫂孙氏领去后宅绣花……啊呸!不管去干什么吧,反正全家原就没想着叫他过来列席。
可到底大伯疼他,说他做为男子将来怎么也得顶门立户,此时不予磨练,更待何时。于是他到底还是被叫来了。然后他就从全家人看他的眼神里,包括他爹他娘的,看到了担惊受怕。就好像叫他过来全家都担着什么天大的风险一样。严恪气得眼眶都红了。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若现在敢哭,她娘严二夫人就敢立刻把他奶娘从湖州老家请回来给他再续奶源。在现眼丢人与麻木不仁之间,严恪选择重新做人。
“孩儿知道错了。孩儿发誓,若再在外面胡说八道,我就,我就……”
“你就再发誓!”严愉一把捂住了严恪的嘴。你想说什么?断子绝孙还是全家死光?你赶紧给我闭嘴!
就这样吧!孩子还是个好孩子,就是有点缺心眼。严家众人已经不想再理会这倒霉孩子了,现在当务之急是严恬。
“孩儿认为,大堂妹中毒一事不如,去找梁府商量商量?”严忻一开口就说到点子上了。“我们自是不能散布大堂妹在宫里中毒一事。毕竟皇后娘娘总理后宫,一个闹不好或者被说成造谣生事,污蔑宫闱,再或者被有心人利用就是后宫纷乱,皇后无德……”
严歌行耐不住咳了一声,严忻赶紧拱了拱手告了个罪。
“就怕大堂妹觉得委屈,自己再忍不住去寻人去说了。如今无凭无据,仅那一条手帕,实在是空口无凭,反而更像诬陷,若还是被那有心人利用了去……”
严忻边说边看向严文宽。严文宽却冲他摆了摆手,“贤侄放心,恬恬自幼聪颖,这事其中关窍她也定能想到。放心,若无十足把握,她不会轻举妄动。”
“那就好。”严忻老成地冲他三叔一拱手,又冲众人道,“这事说给梁家就不同了,我们只是提醒并不是散布,既看不见恶意,又不会被人利用。梁家信,便会亲自进宫提醒皇后,中宫之危可解。梁家不信,那也是私下沟通,对严家也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很好,”坐在上首的严歌行点头赞道,“昨日恬丫头中毒,却不知缘由,我焦了一夜的心,差点打上梁府大门。毕竟是在皇后宫中出的事,他们梁家难辞其咎。如今虽不知行凶者是谁,可,却也好猜,不过是那几个不对付的……提醒一句也好,让他们去查!只是这帝王心思……”
“祖父,咱们不如快些给大堂妹定个人家……”严愉几乎从和严恬相熟那天起,就一直盼着把这个堂妹嫁出去,“至于人选,你们看秦主恩如何?”
秦主恩若在场,此刻定会感激涕零!这么多年,爹我果然没白疼你!
严愉:这么多年了,随便养个什么玩意儿也都处出感情了不是?!
众人一时没有说话,全都去看严文宽。其实说实话,严愉这主意虽然馊,但倒不坏。秦主恩这半年是个什么德行,众人又不瞎,看得自然清楚。尤其严歌行做寿那次,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
可严文宽却也知道自家女儿是个什么德行,这事儿要是背地里就给定了,成亲那天她敢请来整班的和尚给自己念往生咒超渡。面子?多少钱一斤?她自己的都不在乎,还会在乎你的?
“这……还是应该从长计议。”老父亲叹了口气,真是操碎了心,“既然愉儿提起,我也就多说一句。皇上有意纳恬恬入宫一事,毕竟只是猜测,倒先不必让秦主恩知道。”
严文宽看了一眼严愉。严愉立刻心领神会。以秦主恩那混不吝的脾气,再加上他这半年来对严恬的心思,一个弄不好,还真容易出大事。
不过给严恬找婆家这事儿其实并没有被完全放下。老侯爷严歌行已经准备最近悄咪咪找一下长公主探探口风。以上次寿宴所见,襄宁长公主对严恬绝对是满意的,他不会看错。
至于向宫中皇后娘娘示警一事却是当务之急。为掩人耳目,第二日不过是定安侯夫人去梁家走了趟亲戚。
初闻此事,梁家十分震惊,随后便本能地表示怀疑。宫闱禁地,如何会有那杀人的毒药?这可别是什么误会吧。毕竟皇后娘娘刚从太后手里接过后宫权柄,可千万不能出事,尤其还是这种天崩地裂的惊天祸事!后宫现毒?别是什么有心人在造谣吧。
定安侯夫人言尽于此。相比梁家的娘娘身处险境,她们自己家的姑娘已然涉险被困才更让她心焦。
梁家商议了一夜,终于断定严家示警可信,应尽快将消息传到宫中。
第三天一早,梁夫人便向宫里递了觐见折子,梁鸣闻也兴奋一夜,欢喜于能再见到严恬。然而,觐见折子却被驳了,随后传来个诡异的消息:太后微恙,为保静养,皇后不再接见外命妇!
乍一看似乎没什么问题。可是,之前太后也曾凤体违和过,却从来没有禁过宫闱!这事看着,反而更像是封宫!
宫里,似乎出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