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淼一看弟弟要晕,赶忙上前,一把将他扶住,伸手掐向人中。
骤然巨疼,终是让秦沐清醒过来,随即也顾不上是在大庭广众下,张嘴便嚎啕大哭起来。
秦淼皱眉,拍着他好言安抚道:“二弟莫急,这奴才许是情急言重了。姑母向来宽和慈爱,便有什么龃龉,也会顾及太后和父皇。淑妃娘娘定然没事的。你现下莫哭,赶紧回灵犀宫去才是正经。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不定还能劝解一二。”
这话果然给秦沐提了个醒,他立时勉勉强强止住悲声,边拭泪,边哽咽着对太子秦淼道:“哥哥和我一同去吧,姑母向来疼你,便是母妃真的做错什么,哥哥一劝,姑母也就好了。”
可秦淼却冲他摇了摇头,正色道,“我现下最要紧的应该是去请父皇和皇祖母。二弟想想,若姑母真的生了大气,这世上还有谁能劝住她?
“你这奴才许是吓着了,说话着三不着两的,假使还让他这么着去奏禀父皇太后,能否得见先不说,这慌张之态若惊了圣驾,或吓到皇祖母,淑妃娘娘的境况岂非会变得更坏?且这奴才的小命也将不保!”
说着太子瞪了那小太监一眼,吓得此人脖子一缩,立即磕头如捣蒜,心中不禁直呼:太子果然如传言那般慈善,自己若真冒冒失失地惊了驾,此刻已不知在哪儿投胎。
二皇子秦沐更是感恩戴德,执着太子的手哭道:“求哥哥速去请来太后和父皇,母妃性命俱拜托哥哥。”说罢草草行礼,带着那个小太监急匆匆便向灵犀宫赶去。
太子看着秦沐离去的背影,一时没动,目光沉稳,神情老成,竟完全不像个十四岁的少年。片刻后,刚刚离开的那个魁梧的太监回来重新躬身站在太子身后。
“已经查明了,刚刚灵犀宫的太监说的不错。只是起因原是刘峰要冲闯京兆府尹严大人的家……”
“是这两日有女眷留宿宫中的……那个严家?
“是。后面的事大差不差。不过现下淑妃娘娘并非生死未卜,只是受辱而已。”
“那表哥现下如何?”太子回头问道。
太监拱手回道:“恩公子无事。”
太子松了口气,点头道:“也是,若表哥有什么闪失,姑母今日就不会是这番作为了,淑妃娘娘也不会只是受辱。到底家和万事兴。走!我们请父皇和皇祖母去!”
家和万事兴,若刚刚不出言阻拦,依着那个语无伦次的小太监到父皇面前一通儿胡说,还如何“家和万事兴”?!
……
此时此刻,灵犀宫门口,秦沐看着发髻散乱狼狈不堪的母亲,看着一地的珠翠绫罗,看着满宫狼藉废墟,门碎窗崩,墙倒瓦落,不禁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姑母!姑母!”他跪地扯着襄宁的衣角哀哀求道,“姑母一向疼我,今日若母妃犯了什么错,请姑母只看我了,就饶过母妃这遭吧!”
“沐儿!”刘淑妃又急又怒,起身便跑过来想去拉扯二皇子。自己那如太阳般闪耀尊贵的儿子呀!如何能这般卑微地下跪?!然而她被长公主的女卫们拦住,只能于人墙外嘶吼。
襄宁缓缓俯下身去,低头冷冷地看着秦沐,那目光寒凉刺骨,已无往日作为姑母的慈爱。她一字一顿地对秦沐说道:“皇子请放心。本宫,定会活得长长久久,活个百岁千秋!”
二皇子抬起挂满涕泪的脸,有些茫然无措地与襄宁对视。他不明白姑母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人墙外的刘淑妃却是听懂了,她狠狠攥住拳头,牙齿忍不住咯咯打颤。
襄宁长公主是在说,从这一刻起,她襄宁会一直在。而只要她在,二皇子便绝无可能问鼎大宝!
襄宁从未想过要当馆陶公主,可如今倒不妨一试!
刘淑妃原本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似乎算计了所有人。可她却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严恬。而那个严恬竟会又引出了本就与世无争四大皆空的襄宁长公主。
峰儿,你没事招惹秦主恩干嘛?!可一想到刘峰,刘淑妃又陡然记起弟弟已然成了残废,再无前程可言。如此两下夹击,顿觉胸口一紧,喉头一甜,她“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母妃……”秦沐大叫。
然而这一声呼喊却立时被淹没进了另一个声音之中。
“皇姐,你这是做什么?!”
襄宁寻声缓缓回过头去,见皇帝和太后都来了。
“皇上?皇上!求皇上为臣妾做主!”襄宁这边还未等开口,刘淑妃已然转身飞扑过去,跪在永治帝脚下,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嘴角的血渍被雪白的肌肤一映,鲜艳得惊心动魄,更显得她蒙冤受屈,狼狈可怜。
见母亲一哭,原本因惊恐止住哭声的二皇子秦沐立时又号啕起来。满院子的宫人见两尊大佛驾到,似终有了主心骨一般,也皆跟着他们的主子一起喊冤啼哭。一时间,灵犀宫哭声震天,尤其刘淑妃和二皇子两位主哭,一唱一和,高低起伏。
太后忍不住皱眉,上了岁数的人听不得哭声,既不吉利,又闹得人心慌。永治帝看了眼太后,随后沉声发话道:“好了!都禁声!”
整个宫院立时一静,再无一人敢放悲音。
长公主却是不看皇帝,只看向太后,忽然流下泪来:“娘亲!晏晏委屈!”
只这一句,立时让太后肝肠寸断,她哑着嗓子喊了声,“我的儿!”随后几步上前,颤着手将襄宁揽入怀中!娘儿俩抱头痛哭。
襄宁她委屈呀。她的委屈说不得,也道不明。
永治帝叹了口气,撇开头去,忍不住红了眼眶。
“皇上,”襄宁伏在母亲怀中,看到永治帝这番神情,忍不住问他,“你现在只知道我叫襄宁?可谁愿意当襄宁?你可还记得姐姐的名字?”
几句话,永治帝彻底绷不住了,眼睛一热,便蒙上了一层水雾,却碍着威仪仍撑着面色不改。是呀,这世上原本只有秦晏,哪有什么襄宁?“襄”,助也。“宁”,平定。这是用她夫家百余颗人头换来的封号,是用她二十年的青春岁月换来的封号,是用她的灭情绝义剜心剔骨换来的封号……
秦晏她委屈,她应该委屈,她的所有委屈都是他给的。
刘淑妃见这场面心知不好,虽不敢说话,却偷偷拽着永治帝的袍角,轻轻摇了两摇,似在乞求,也似在撒娇。永治帝低头,正对上她那双水汪汪的泪目,更显得娇花弱柳,楚楚可怜。
可,这份楚楚可怜,这份含冤受屈,却并没有勾起皇帝的半分怜爱,反而在看到刘淑妃的那一刻起,瞬间就冷硬了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