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太仓。
太仓名字的由来有许多种说法,有人说是战国春申君建仓,名东仓,有人说是汉吴王濞建仓,也有人说是三国孙权建的粮仓。
但无论哪种说法,太仓这里的确是一座十分重要的粮仓,毕竟这里背靠苏杭,又是长江的入海口,水运交通十分方便。
现在的太仓也同样有一座巨大的粮仓,官名叫海运仓,但民间更喜欢称这里为百万仓,因为据说这里能存储上百万石粮食。
吴仓头提着一壶老酒,和往常一样,挨个巡视着这巨大的粮仓。
只见他喝一口老酒,辛辣的酒水入喉,让他的老脸也皱成一团,随即打了个酒嗝,从怀里摸出一根干硬的鱼干,放进嘴里,用仅有的几颗牙齿慢慢的磨着。
来到一排巨大的粮仓前,吴仓头打开仓门,一股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但里面却空空如野。
“空的!”
吴仓头带着几分醉意的自语道。
接着他又打开第二座粮仓,嘴巴再次嘟囔道:“又是空的!”
一排的粮仓巡视下来,所有粮仓全都是空的。
接着吴仓头又来到第二排粮仓,里面依然空空如也,其实不光是这里,整个百万仓的粮仓,绝大部分都是空的,也根本用不着每天巡视。
但吴仓头虽然喝着酒,却依然十分尽责,将每个空粮仓都打开,亲自巡视一遍,如果遇到粮仓破损的地方,他还会记录下来,日后好找人修补。
就在吴仓头巡视到最后一排仓房时,刚打开一个仓门,只见里面一道黑影扑出来,吓的他连退几步,酒也一下子醒了。
“喵~”
黑影落地,竟然是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猫,看到吴仓头也不害怕,竟然还十分亲昵的上前,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他,两只宝石般的眼睛里满是讨巧。
“原来是你这只黑猫,我还以为你早就饿死了!”
吴仓头看到黑猫,竟然十分惊喜的道,说着从怀里摸出条鱼干,蹲下来喂给黑猫吃。
黑猫也不客气,叼着鱼干大嚼起来,看样子也是饿坏了。
吴仓头看黑猫可怜,也不禁伸手将它抱了起来,这才发现它比看起来更瘦,全身上下似乎都没几两肉了。
“粮仓空了,老鼠也没了,你这个老伙计也没用武之地了!”
吴仓头抱着黑猫,一边喂它一边嘟囔道。
这只黑猫是粮仓养的,专门用来抓老鼠,毕竟只要有粮食的地方,就少不了老鼠,以前粮仓养了不少猫,可是随着粮仓空了,老鼠少了,许多猫也跑了。
猫如此,人也如此。
自从去年朝廷停了海运,这偌大的百万仓,也一下子失去了作用,光靠太仓周围的产粮,根本用不了这么大的粮仓,也就今年下西洋的船队经过时,用了一下粮仓,等到下西洋的船队一走,粮仓也再次空了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再守着百万仓,也根本没有任何前途可言,因此有门路的人都走了,连主管粮食的提举也调走了,剩下吴仓头带着一些走不了的老弱病残还守着粮仓。
想到百万仓的现状,吴仓头也不禁叹了口气,随后打开酒葫芦,“咕咚咕咚”又灌了几口辛辣的老酒,这才抱着黑猫继续巡视粮仓。不过没走几步,吴仓头忽然看到前面的空地上站着一个人,这让他先是一愣,随即又感觉这个人点眼熟。
于是吴仓头快步上前,当看清前面站的人时,他也惊喜的叫道:“张指挥使,您怎么来了?”
前面的人转身,只见对方身材魁梧,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四方脸、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看起来一身的正气。
“老吴,你又在巡视粮仓了?”
这位张指挥使看到吴仓头也笑着打招呼道。
“是啊,您也知道,我在粮仓干了一辈子,每天不转一圈就心里难受。”
吴仓头笑呵呵上前行礼道。
中年人名叫张芾,现任镇海卫指挥使,以前也掌管着海运,和吴仓头是老相识了。
“张指挥使您怎么来了,难道朝廷那边有什么动静,是不是咱们海运要重启了?”
吴仓头说到最后也是两眼放光,他守了一辈子粮仓,当然不希望看到粮仓这么衰败下去,唯有重启海运,才能让粮仓恢复往日的热闹。
“没有,我就是来看看。”
张芾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做梦都想重启海运,可是朝廷已经决定改用漕运了,听说去年漕运就十分顺利,成本还比海运低,张芾估计,海运已经被朝廷彻底放弃了。
听到张芾的回答,吴仓头也叹了口气,随后这才再次道:“来看看也好,往年这个时代,都是粮食最热闹的时候,可现在冷冷清清的,连只耗子都见不到,您看我这怀里的这只猫都瘦成什么样了。”
张芾看了看吴仓头怀里的黑猫,伸手抚摸了两下,也叹了口气道:“是啊,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新粮运到的时候,我还记得新粮运到仓口时,你都会大喊一声‘新粮入仓’,然后各地运来的粮食才能进到粮仓之中。”
“是啊,真让人怀念!”
吴仓头低语一声,忽然他突发奇想的对张芾问道:“我也好长时间没喊了,要不我再喊一声?”
“喊!”
张芾大手一挥道。
只见吴仓头放下手中的猫,然后挺直腰杆,长吸一口气冲着空旷的粮仓高喊道:“新粮入仓喽~”
一声高喊,声音在空旷的粮仓中不断回**。
吴仓头天生的破锣嗓子,高喊的声音也并不好听。
但张芾听在耳中,眼前却似乎出现了一辆又一辆的粮车,打着各地的旗号运送到粮仓之中,然后又分批装上海船,从港口出发北上,运送到北京与辽东等地,补充那里的军需之用。
“大伯,侄儿对不住您!”
张芾眼眶含泪的低语一声,北上的这条海路,是他大伯张赫冒险开辟出来的,也是他大伯最大的功绩,甚至因此封侯,可惜现在海运停了,粮仓也空了,以前运粮的大船,现在只能停靠在港口一天天的腐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