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工部主事何玉起床,看着破旧的窗台,以及房间中简陋的家具,他也是久久不语,甚至感觉有点心酸。

虽然他只是个从六品的小主事,算是六部中最底层的官员,但好歹也是京官,比县令可强多了,想当初他们同一科的进士,许多人都只能分配到外地做县令,唯有他运气后,被分配到工部成为主事,当时引得不少人羡慕。

“唉~,还不如当初去地方上做县令呢,至少人家有个县衙居住,我这算是什么?”

何玉叹了口气,掀开被子站起来穿好衣服,这才推开门来到院子里。

说来也巧,对面的厢房这时门一开,一个中年人也走了出来,看以何玉也立刻打招呼道:“何兄早啊!”

“吴兄!”

何玉也笑着与对方打招呼道。

对面的中年人名叫吴进,是礼部的主事,两人不但是同科进士,而且志趣相投,这次迁都一起来到北京,因为囊中羞涩,于是就一同租了这套院子。

何玉与吴进打了水,一边洗漱一边闲聊。

“何兄,你的家眷什么时候进京?”

吴进一边洗脸一边问道。

“已经在路上了,毕竟我的俸禄你也知道,根本支撑不起两份租金,只是光是路费,就把我这几年的积蓄全都花进去了。”

何玉叹了口气回答道。

像他这种六品的小主事,出身又不太好,以前在南京也根本买不起房子,现在来到北京,他又要租房子,所以他的家人就把南京的房子退了,打算尽快来北京与他会合,到时就能少点开支。

而且更坑的是,何玉来北京是跟着朱棣一块来的,倒是不用花钱,但他的家眷朝廷却不管,所以何玉的家眷还要自己花钱来北京,光是这一路的花销,就不是个小数目。

“那你的房子找好了吗?”

吴进再次问道。

现在他们租的这套院子,一共也就两间厢房,何玉家中有八口人,肯定住不下,到时还要重新找个大一点的房子。

“正在找,但北京城虽大,房子却不好找,特别是咱们这么多官员一同来北京,到处都有人在四处找房子,我一个小主事,想找到适合的房子实在太难了。”

何玉再次叹了口气道。

看到何玉为难的样子,吴进也叹了口气,其实他知道,房子之所以难找,主要是何玉没钱,朝廷给的俸禄本就不高,而且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宝钞,现在宝钞贬值的厉害,绝大部分官员的日子都过的紧巴巴的。

“何兄,我手里还有些余钱,如果你钱不够的话,尽管开口!”

吴进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道。

吴进的出身比何玉强一点,他家是个小地主,家里有几百亩良田,如果在乡下,生活倒还富足,但在万物皆贵的京城,那点田地根本不够看的。

“多谢吴兄的好意,不过你也有一家子要养活,而且你儿子不是马上就要取亲了吗,所以你的钱还是留着吧!”

何玉虽然心动,但还是婉言拒绝了吴进的好意。听到何玉这么说,吴进也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洗漱过后,两人到外面买了早饭,然后回到院子里边吃边聊。

他们都是独身来到北京,身边连个家人都没有,更没有人给他们做饭,所以只能花钱买,这也是一笔开销,幸好中午那顿可以在衙门里吃,倒是不用花钱。

“何兄,你们工部可是个肥差,不像我们礼部,简直是个清水衙门,要我是你的话,说不定早就忍不住抹点油水了。”

吴进喝了一口粥,然后吃着咸菜向何玉说道。

虽然这话说的不好听,但他们两人交情莫逆,想什么就什么,也没什么忌讳。

“唉,其实我也想过,但又觉得对不起自己读的那么多年的圣贤书,而且锦衣卫和都察院都不是吃素的,我要是出了事,我家中的老母妻儿可怎么活?”

何玉长叹一声道。

工部主持各种工程,身为主事,虽然品级不高,但手中却有实权,如果何玉真想捞钱,机会简直太多了,但他这个人比较清正,另外胆子也不大,所以实在不敢伸手。

“其实吧,也就咱们京城这边不好捞钱,我有个同窗,比咱们晚几年中的进士,在徐州那边做县令,家境比我差多了,结果现在人家家里穿金戴银的,老家那边买了几千亩的良田,你说他的钱都是哪来的?”

吴进说到最后也是愤愤不平。

人最怕的就是比较,看着以前远不及自己的朋友,忽然发家致富,自己却只能喝粥啃咸菜,这种落差是个人都受不了。

“这也就是一时侥幸,如果被朝廷查到的话,恐怕少不得一个家破人亡,咱们还是别冒那种险了!”

何玉听后却还是摇了摇头道。

“唉,我也不是非要大富大贵,可咱们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才考中进士,当年也是风光无限,可结果怎么样,到现在竟然混到喝粥吃咸菜的份上了!”

吴进越说越气,最后把粥碗往桌子一顿,再也吃不下去了。

何玉听到这里也心里难受,但他还是默默的把粥喝完,毕竟他从小穷苦,是父母咬牙供他读书,这也让他养成从来不浪费一粒粮食的习惯。

“万般皆由命,吴兄你就不要抱怨了!”

何玉把粥碗放下,这才低声向吴进劝道。

“是,这的确都是命,就拿北京的宅院来说吧,咱们哥俩连租个大点的宅子都租不起,可是你看看人家汉王府,听说光是外城的宅子,就买了几百座,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吴进依然气呼呼的道。

汉王府囤积宅子的事早就传遍京城了,特别是在一些官员之中,引发了许多人的不满,毕竟有钱的买不到,没钱的看着眼红,所以最近不少人上奏本弹劾汉王府。

“像汉王府这种事,咱们这种六品小官就更别想了,其实不光是汉王府,其它的勋贵哪个不在囤积田产?”

何玉却摇了摇头回道,不过在言语之间,依然能听出他心中的几分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