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们唤醒那个刺客问话,夏承愉先醒了。
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了自己大姐的客栈房间里,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她挣扎着爬了起来,看见地上晕过去的黄仵作,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回来了。
看黄仵作这样,她又惊又怕,赶忙推开房间门往楼下走,生怕自己大姐他们出什么事。
结果就看到了唐青柳和唐绿雁正抬着一陌生男人往后院走,自己的大姐似乎受了点惊吓,头上的发髻都松散不少,唐衔叶正在她身边陪着她。
夏承愉这才松了口气,她一张嘴,发出了格外沙哑的声音:“大姐。”
听到这两个字,夏宝珠瞬间抬起头,姐妹俩四目相对,都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承愉!”夏宝珠连忙站了起来,“你怎么从**下来了!快去躺着!”
但夏承愉却直接跪了下来,她的手还有些发抖,缓缓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巴掌大的本子。她神情哀婉:“大姐,这是京城那边阎家、陈家等一系列官员和史将军府那边来往的账本。”
夏宝珠整个人都呆住了:“啊?”
“南州金家,拦江镇的江家,还有我们夏家和拦江镇上任知县,都是他们的‘狗’,”夏承愉说道,“这是他们私底下勾结来的账本,我全记在上面了。大姐,你一定要保管好。”
短短几句话,惊得连坐在地上的唐衔叶都站起来了。
夏宝珠缓了缓最初的震惊,赶忙扶起了还跪着的夏承愉,让她坐下慢慢说。
只见夏承愉神情戚戚,在喝了两杯热茶后,才缓缓说起了这一年多来她的经历。
刚和陈礼鹏到达京城的夏承愉就发觉不对劲了。
对方一直让她住在京郊的一处庄子里,也不带她回府拜见双亲。
一开始对方说是二老身体不好,怕过了病气给她。夏承愉当时正在热恋期,也就信了这些说辞。
可是没过多久,忽然就有个妇人找上了门。那妇人自称是陈礼鹏的夫人。这个时候夏承愉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这一下她便从明媒正娶的妻,变成了在外养着的妾室。
陈礼鹏的正妻出身大家,两家又有关系往来,自然不可能和离或是被休妻。夏承愉得知真相后同陈礼鹏吵了一觉,对方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名正妻佛口蛇心,面上表现得对夏承愉很好,可背地里不知使了多少绊子给她。好在夏承愉聪明,那些蝇营狗苟的伎俩没伤着她。
可是夏承愉忘了一件事,她的出身,她妾室的身份,对方整她根本不需要废什么心思。那女子在她风寒的时候故意找了个她身染恶疾的理由,将她送去了一个道观养病。
那道观建得偏僻,明面上是道观,实际上是个暗娼馆。
夏承愉一开始宁死不从,但有个被卖到那儿的小女孩劝住了她。
那个女孩才七岁啊,她被家人亲手送到了这个龌龊的地方,夏承愉问她为什么接受的了这样的事。
小女孩说:“死了当然容易,但是我要活着,我想活着。”
听着这句话,夏承愉想,是啊,她自己死了容易,可她心里还惦记着家里的兄弟姐妹,一时的受辱算不了什么,她想活着回家见见自己的亲人们。
于是夏承愉开始主动接待那些上门来的文人墨客,因为她写得字好,又有才华,因此得名“白梅娘子”。
甚至后来不少达官贵人豪掷千金,就只为了见她一面。
也就是在此期间,夏承愉知道了不少黑幕。那些贪官污吏只当她是个普通妓子,从不设防,偶尔的聊天也透露出不少的消息。
他们那些人哪里知道,夏承愉在拦江镇的才名,其中之一就是过目不忘。
她每次听到那些话就将它们全部记下来,偷偷整理了出来。结果还真让她整理出了一场官场勾结贪污、互相包庇的大事。
如今的朝堂新帝登基,势力分为两派,一派是以邹丞相为首的文官派,另一方则是以史将军为首的武官派。
两方虽然不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但如今也已呈现出了水火不容的趋势。
好巧不巧,夏承愉的常客就是史将军麾下的一名心腹。
夏承愉凭借自己的记忆力,竟然自己推断并还原出了当朝大将军贪污受贿的账本,林林总总数下来,竟然涉及到了十几名位高权重的大官。
这下夏承愉自己都有点怕了。自己一不小心就知道了这么多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万一透出点风声,自己肯定是个死啊。
她本想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算了。
可是,她遇到了十七。
十七调查完那堆白骨后便回到了京城,他接下来的任务正好就是盯紧史将军的心腹之一。没成想,在做任务的时候,他看到了夏承愉。
提起相遇,夏承愉轻轻叹了口气:“要是我们没遇到就好了……他也许,就不会死了。”
认出夏承愉的瞬间十七都惊呆了,等询问清来龙去脉后,十七沉默片刻了提出帮她赎身后回家。
夏承愉心里感激,但她知道十七拿不出那么多钱的。
于是便请他给在京城的唐门据点带话。但十七没找着,却遇到了秦文茵。此时的秦文茵和胡安已经在一起了,她继承了阎家的大半家产,一听说夏宝珠的妹妹遇难,连忙表示自己愿意帮忙的。
秦文茵出了一大笔钱,将夏承愉救了出来。临行前,夏承愉绝对自己无以为报,便拿出了账本。她知道十七是獬豸楼的人,为朝廷做事,只忠于皇上,那这个账本交由他再好不过。
当时的他们已经出了京城,十七便想着送夏承愉到驿站了再回京交付这个重要证据。
可是不知是谁发现了夏承愉拥有账本的秘密,快到驿站的时候,忽然就多了一队刺客对两人进行围攻。
十七一路护着夏承愉,两人好几次死里逃生。
直到距离拦江镇还有最后一段距离的时候——南州。
金家记恨当年金云鸯之死,又和朝廷的那些大官勾结甚深,他们不仅协助追杀两人刺客,甚至还花钱又雇了一批杀手。
十七纵使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夏承愉只记得自己昏过去前最后看到的是十七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
说到这里,夏承愉眼眶红了。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账本还在自己身上,而十七已经不见了踪迹,便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
她强打一个笑容:“我半昏迷的时候听见了蓝墨哥哥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呢。”
听她说完这些的夏宝珠泪珠子断线似的往下掉,她心疼自己的妹妹,也惋惜十七还那么年轻,就这么没了。
她还记得最后见面的时候十七说自己脸上有伤怕吓到别的客人那件事。
同样听完这些的唐青柳已经捏得手指指骨咯咯响了。一旁缓和了不少的唐送说道:“原来如此,我就说那些追杀的人不对头,太训练有素了,明显就像是军队来的。”
“我听过关于那个史将军的事,”唐绿雁缓缓开了口,“他本身是守西境的一名将军,后来北国那边来犯,是他携兵万里奔袭,这才保住了北方的安宁。怪不得蓝墨是被西北军的武器所伤。”
“照这么说,这位史将军还是个忠君爱国的好将军咯?”唐衔叶讽刺道。
而夏宝珠则直来直去:“不管他是什么人,就冲他对我妹妹下手,他就不是个好人!”
“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唐青柳蹙眉,“下一波的追兵估计很快就到,我们要不要躲一躲。”
“躲不掉的青柳哥,你忘了,他们可是和江家也有勾连的,”夏承愉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若他们来,你们就把我交出去,你们自己带着账本去京城告状!”
说完她拿出了一枚染血的木牌:“这是十七交给我的,他说,若他遇到不测,就要我把这件东西带到京城里去,交给一个姓邹的大官,他一定会帮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