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船而行的大夫叫何梓楠,是个有些矮胖的男人。他左腿有些跛,那是他年轻时上山采药不小心摔了后接骨大夫没给他续好的缘故。但这并不影响他走路,反倒还促使他练就了一身独门轻功,可以原地飞身两三丈高的距离。

作为南州最擅长治疗失眠症和内伤的他,被金家花了大价钱请来陪同金云鸯的这次巡庄任务。只是他生性孤僻,不喜欢人多,所以就一直住在船上而不是在客栈。

一看到唐青柳等人抬上来的金云鸯和李望舒,刚睡下的何大夫吓了一大跳,连外衣都来不及披就指挥着他们把人赶紧送进空房。

因金云鸯生着病,所以打晕她时唐蓝墨收了些力气,此时的金云鸯已经醒了过来。她眨了两下眼睛,看到半昏迷的李望舒时瞬间又哭了起来。

一旁刚喝了何梓楠吊起精神汤药的李望舒见她这样还不忘安慰她:“别哭,我这不是还活着吗?几位,这事关乎云鸯的江湖名声,你们也知道,她只是喝多了才这样的。今晚的事只是个意外——”

听到这话的金云鸯不顾自己惨白的脸色,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我都做了什么啊……我、我还是死了的好……望舒哥哥,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啊!”

何梓楠连忙跑过来:“金小姐,冷静,来喝了这碗安神汤。”

李望舒又呕出几口血来,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着。胸口的那一掌导致他呼吸不顺畅,只得断断续续地说:“带她去、去另外的房间……咳咳!别让她、看、看到我,把她从这儿带走!不看到、我、她才会冷静下来……唐、蓝墨少侠,快把她带走,”他眼里透出哀求的神色,“辛苦你先别离开她身边,好好照看她。何大夫,您、您先去照看她,我不要紧、不要紧……我这而还有申力和唐青柳少侠、你、你们先照顾、她……”李望舒不愧也是大家出生的公子,在这紧急关头、自己还受伤的情况下显得十分冷静能干。

何梓楠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指挥着唐蓝墨抱起快哭撅过去的金云鸯走出了房间,顺着甲板送她回了船上她自己的房间。然而刚一放下她,金云鸯就哭闹得更凶了。她一把推开唐蓝墨的何梓楠,挣扎着要跑出去,哭得也越发厉害了。

“我死了算了……我怎么能对望舒哥哥动手!我本意只是要杀了那个贱人的!让我去死!去死好了!”

唐蓝墨真的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控制住了金云鸯,他急的满头大汗:“何大夫!你开点药!有没有让她消停点药啊!”

何梓楠也急得满头大汗,他嘴里说着“有有有”不停的点头,赶紧出去拿安神丹了。

结果他这一走,金云鸯就抓住了唐蓝墨的双臂。她泪眼婆娑再次提高了嗓门:“我不能在这儿!我要去看他!他被我打伤了——他在吐血——吐血……我那一掌那么重!他肯定会死的!你放开我,我得去找他……天呐!我都干了什么蠢事啊!我怎么能这么做!”

唐蓝墨着急地说:“没事没事!刚刚他喝了定神的药,肯定不会有事的。”

金云鸯似乎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她又开始疯狂挣扎:“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要见望舒哥哥……我那么喜欢他!我为了他一直不肯接受清晖!我都在干什么啊!你放开我!我真的不如死了算了!”

唐蓝墨只好紧紧抓着她的肩膀,使劲把她按在**:“金大小姐!你特么别发疯了!现在这个情况你过去那不是添乱吗!我看李公子也是习武的人,有内力护体,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听到这个说法,近乎发疯的金云鸯似乎找回了一丝理智,她眼神虽然还发直,但行为上总算是能稍微控制住一点了。这让唐蓝墨短暂的松了口气。这时房门被打开,何梓楠拿着一堆瓶瓶罐罐冲了进来,唐蓝墨对他回来的速度相当满意,眼看何梓楠将安神药给金云鸯灌下去几颗,这个发狂的女子终于静了下来,唐蓝墨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这是金小姐的安神药,”何梓楠干净利落地吩咐,“半个时辰喂一颗给她,辛苦少侠了。”

唐蓝墨接过药瓶:“晓得了。”老实说他现在已经很累了,在心里不停后悔自己不该贪玩,刚刚就该跟掌柜的一块儿回去才是。

何梓楠满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拿好其他的瓶瓶罐罐后便急忙走向李望舒所在的舱房。隔着半掩着的房门他都能嗅到浓重的血腥味。

“李公子又吐血了?”

揽住他上半身好让他呼吸更顺畅的唐青柳满头是汗,十分着急道:“又吐了两次,您赶紧过来接手申力那边的药炉!客栈那儿还有个伤着的呢!”

这时,刚放下药瓶的何梓楠一时都有些愣住了:“还有?”

“是!央央也挨了一掌,只不过那一掌是隔空受的,要轻上一些!但也不能久拖,我得赶紧过去把她带过来。”

何梓楠迅速做出了反应,他迅速指挥申力过来接手扶着束清晖,随即拿出一个小瓷瓶给唐青柳,叫他去接央央的时候把这个固神定元的丹药先给她喂下了再带过来。唐青柳也不含糊,拿了丹药便飞快的向望江客栈赶去。

好在望江客栈离码头也就几步路,唐青柳用轻功两个起落就到了门口。他迅速赶到了央央所在的厢房。此时的央央正靠在窗户下,头后仰着,手捂着胸口不停的喘气。这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此时脸色白得吓人。

唐青柳走到她身边,迅速给她喂下了一枚何梓楠给的药:“来,我带你去何大夫那儿。”

央央只是喘着气,微微点头,然而就在唐青柳准备伸手去抱她的时候,她忽然吐出了一口黑色的血,昏了过去。

唐青柳赶紧摸了下她的脉搏,这才发现她受的伤并不比李望舒轻。事不宜迟,唐青柳一把抱起她就往船上赶去。等他带着央央赶到的时候,李望舒已经被灌了药送回自己房间去了。

“肋骨骨折,还好没伤及内脏,”何梓楠在检查完央央的伤势后说,“唐少侠,辛苦你帮我一起把她抬到那边**去。”

唐青柳点了点头,他俩抬起央央的时候,取了药材回来的申力在门口出现了。见两人抬着央央,赶紧出言问道:“还是我来吧,何大夫您去看着药炉,再给李公子看看吧,他刚刚又呕出一口血,脸都白了!”

何梓楠只觉得自己十分头大:“我现在去也没办法,他那是内伤,肺腑受损得仔细养几天。”

说完,他和唐青柳已经将央央转移到了另一张更宽些的木板**,何梓楠紧皱着眉头,随后便让唐青柳和申力先出去等一会儿。

“唐少侠,申管家,我一会儿要给这位姑娘正骨,”他说,“需要褪去她的外衣才行,您二位皆是外男,还请避一避吧。”

“好,我们就在门外,有需要拿什么东西的事,尽管吩咐。”唐青柳两人很识趣的退了出去,没有关紧房间门。

冬天的江风很冷,两人只好沿着甲板,在房间门口来回踱步御寒。

面对今晚的突发事件申力是觉得很劳累的,但看到唐青柳这个比自己年纪小不少的年轻人一点抱怨也没有,他不禁暗自佩服起来。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何梓楠的声音才从屋里响起。

“好了,你们可以进来了。”何梓楠声音疲惫地说,“还好我出门的时候带了绷带夹板备用。”他疲惫地一指靠墙正咕嘟的药罐,然后卷起袖子吩咐道:“申管家,你去盛碗药冷着,一会儿央央姑娘醒了给她喂一碗。”

正说这话,央央就醒了过来,她虚弱地说:“少夫人呢?李公子呢?他们都还好吧?”只见这可怜的女孩睁着漆黑的眼睛望着何梓楠,“何大夫……我没有什么事,您先去看看少夫人吧,她病得很重……”

已经从申力那儿了解了些情况的何梓楠只觉得无语,他有些不理解,但还是好声好气道:“你别说话了,赶紧喝了药休息。”

“是我的错。”但央央却有些迫切地说,她的目光转向了唐青柳身上,“对了唐少侠,我能求你件事吗?请您一定要答应我。”

唐青柳有些出乎意料,他十分好奇地问:“求我?什么事?”

“今天晚上少夫人说的那些话,求您别告诉少爷好吗?他们毕竟还没有正式和离……少爷,少爷也是真心喜欢着少夫人的……”

“嗯。”唐青柳答应的有些不干脆,只觉得自己心里十分无语。他想:那该说的时候还不是得说,总不能叫清晖兄一个人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吧?

听他答应,央央的脸上闪过些许感激,她长长松了口气。这时申力也把药盛好了递了过来,喝了药的央央,眼睛也渐渐闭上了。忽然,她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再次睁开了眼睛,抓住一旁何梓楠的手腕:“刀!”

“什么刀?”

“少夫人刚刚用来自伤的那把刀,”央央说道,“那把刀是少爷和少夫人的定情信物,很贵的,要是丢了,少爷要生气的。”

看她没什么大事的样子,站在门口的唐青柳点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去拿。”

说完他就出了门,沿着甲板走下了船。临走前他还路过了金云鸯的房间,在房门口同唐蓝墨打了个招呼。

“蓝墨,”唐青柳望了眼躺在**的金云鸯,“她睡了?”

“嘘——小师叔你小点声,”唐蓝墨蹑手蹑脚的从椅子上走了出来,“她好不容易喝了药才睡着的,再给吵醒了我又得劝半天。”

“这一晚上都什么事啊……”唐青柳叹了口气,“你是要守在这儿吗?那我先回了。”

“我也不想守啊,这不是怕出事吗?”

“也对,毕竟是金家的千金。”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便分开了,唐青柳则直奔望江客栈而去。不一会儿他就到达了那个包厢。

然而令他奇怪的是,那把落进桌子底下的刀却不见了。

唐青柳十分奇怪,他找到了躲在柜台后面打瞌睡的守夜店小二,询问道:“刚刚你是不是把刀给收起来了?”想到唐蓝墨那件不见了的背心,他又补充问,“还有一件掉在地上的背心?”

睡眼惺忪的店小二十分茫然:“什么刀和背心?客官你说什么呢?”

“就是那个包厢,你刚刚收拾过了吗?”唐青柳指向了刚刚他们吃饭的厢房方向。

“没有,”店小二十分真诚地说,“老板说金小姐包了这儿两天呢,叫我们不要去厢房打扰,有东西也等客人们都走了再收拾。”

唐青柳陷入了沉默,难不成是这些东西自己飞了?

但他现在实在是太累了,没有过多精力思考的他只得点点头道:“如此,那你多注意些,找到以后记得归还给我们。”

“自然,自然。”

第二日一早,夏宝珠刚坐在镜子前梳好了发鬓,刚拧好湿毛巾准备洗把脸时,耳边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那人在使劲敲了几下之后,没等夏宝珠回答,就自顾自的喊了起来:“掌柜的!出大事了!”

夏宝珠听出那是唐迎的声音,她有些困惑,但还是很快起身去开了门:“什么大事啊?”

只见唐迎满脸焦急:“青柳兄弟急得都要杀人了!您快去拦拦他!”

“什么!”

夏宝珠瞬间瞪圆了眼睛,十分惊讶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束清晖死了——就在昨天晚上,被一把刀刺穿了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