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江闭上了眼睛,无意识地张了张口,没发出任何声音。

顾徊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小巷尽头。

古街是近年翻修,白墙黑瓦,勾起的屋檐都是传统的江南模样。

脚下的青石地面倒是真正的古物,湿滑,在边缘处长着青苔。

热心大叔说的盲人算命店铺很好找,但他嘴里的盲人却不见踪影。

算命铺子店门大开,台阶上撑着小木桌,盖着黄色绸布。

木桌两侧各有水泥墩子,插着黄旗。左边一面写着神机妙算,右边挂着另一面,上书不准不要钱,颇为嚣张。

而木桌对侧的白墙写着红色的宣传标语,赫然几个大字“破除封建迷信”。

确实是瞎子,不然,起码不会在这标语下摆摊。

“算命的,人在不在?”

店铺坐落在小巷尽头,即便是白日,不开灯也显得尤其昏暗。

顾徊站在台阶上,朝里喊。

鼻尖敏锐地捕捉到四方涌出的腐朽气息,又和雨后的泥土气味相似,辨不清来源。

“不在!我师傅他有事出门了!”

小童连忙听见动静,连忙应声跑出。身上还披着黄色的道袍,大半拖在地上,不合身,一看就是偷穿。

顾徊看着面前不过他腰高的正在喘气的小孩,蹲下身:“你家大人去干什么了,何时回来?”

小童说话文邹邹,先是行了一个道士礼,才开口:“师父给人去做法了,要到下午才能回来。”

“做法?”

顾徊有些许惊讶地重复了一遍。他原以为瞎眼的算命先生,应该就坐在家里,等人上门批命。

没想到,还会出门做法。

“他眼睛不是不好,你不上去跟着,万一师父磕了碰了,都没人扶。”

顾徊试探。

“师父他,可是有大本领的神人!”

“哦?你仔细说说。”顾徊也有一丝好奇。

“知道什么是天眼嘛!你肯定不知道,嘿嘿,我师父就有!他可是远近闻名的眼盲心不瞎,又练出了天眼,不说降妖除魔,出个门不是轻而易举?”

顾徊被小孩逗乐。

“那你知道,你师父这次出门,是要降服哪方妖孽?”

小童眼睛亮了亮:“哥哥,你还是第一个相信我,相信我师父的人!”

顾徊:……

他依旧维持着脸上的笑意。

“原本是要保密的,但我偷偷告诉你昂。”

小孩蹲到他旁边,两人交头接耳。

小孩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吗,这里啊,有很多人中邪了,师父这次是去帮他们中最严重那个驱邪的!”

“哦,中邪?你知道他是谁吗?”顾徊不动声色引导。

“当然!那人名字很好记,姓许,叫许天良。”

“师父还说他这名字取得不行,听着像丧尽天良的东西,我说是天生良善,还被我师父揍了一顿。”

“我问师父为什么,他说,他因为碰瓷鸟店被抓进了局子,可不得是丧尽天良?”

小孩滔滔不绝,显然是听了许多遍才有的记忆。或许,许天良的家庭来这里很多次;又或者他的瞎眼师父不止一次提起。

不管是哪种,都说明许天良目前情况不简单,甚至不容乐观。

“我找你师父有点急事,毕竟,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这里有真大师。”顾徊有些苦恼:“这样,你有没有你师父的地址或者联系方式,我开车直接过去,顺便把你师父接回来。”

“小道长,我真的很急。”

顾徊适当示弱,又在不经意间捧了一句偷穿衣服的小童,将他拿捏得死死的。

“这样啊,那好吧。”

小童捋了捋衣袖,露出手腕上的儿童手表,颇为快速得打了电话:“喂,师父,有空吗?店里来生意了,是个好看的哥哥,他有急事要来找你。”

电话里又说了一通。

小孩确认了位置:“你再说一遍?”

“哦哦,我记住了,安居家园4幢,好的好的,您继续降妖啊,我在店里等你回来。”

顾徊得到了地址,直接起身,和小童告别后,快速跑出小巷。

谢江处于昏睡强撑的边缘,边上坐着试图趁机拍照的姑娘,不远处还有试探走进的男人,大抵是因为身上男款大衣才没有上前。

“需要我帮忙吗?”

顾徊赶到,指着偷拍女生的手机。

女孩连忙道歉,满脸通红,双眼飘忽,整个人逐渐僵硬。

偷拍抓包现场。

“我……我,对不起。”

“我现在就走!”

顾徊拉住了她的衣袖。

“请稍等,我朋友从事保密工作,她的脸不能出现在任何网络平台,这会对她产生困扰,还望谅解。”

顾徊彬彬有礼,指着她的手机。

“哦哦,理解的,你看,我还没有开始拍的。”

小姑娘点开了相簿,示意自己的清白。

顾徊点头,却意外在她向下滑动的一众自拍中发现了诡异的地方。

女孩对着镜头笑容明媚,她生得好看,杏眼圆圆,灵动可爱,正在嘟嘴比心。

构图正常,光线正常,景也正常,人更加正常。

但顾徊的直觉告诉他,这里有东西不正常。

“请问,这里是在哪里,风景不错,我也想去看看,顺便帮她拍几张照。”

他虚指着屏幕,又回头看了眼依旧闭目的谢江。

女孩捂着嘴,一副我懂的模样:“这里啊,让我想想,我刚拍的!”

“沿着这里一直走,会有个景观人工湖,湖上是一座拱桥,穿过桥和走廊,就是这里的花园了。”

“谢谢,你拍的照片很漂亮。”

送走了女孩之后,他看了眼尚在沉睡的谢江。啧,这社会确实看脸,就算是睡着了,也能起点用途。

倒不是他不怜香惜玉,而是现在,必须将人喊醒,准备赶路了。

谢江被晃醒,抬眼,但又飞快的闭合。

顾徊又一次在她的眼眸深处看见一闪而逝的剑影。

越过她的肩膀,顾徊余光瞥见一抹白,抬头与她身后的一只白鸽对视。

他全身发毛,虎口的水晶鞋传来热度。

来不及多想,他一把放下手里的人,撑着椅背,翻身跃过长椅,朝着白鸽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