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拣,衍生出挑选。

挑选,自然包含舍弃。

顾徊有些沉默。他此前,已经确认了规整鸟的污染起始。

或许,许天良的妻子只是和家人开了玩笑,说以后要向神佛祈祷,接一个健康漂亮的孙女回家,再畅想了有孙女后的美好生活。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愿望,却是灾异运行的规则。

顾徊难以言述内心的情绪,是恐惧、还是愤怒?

但他知道,他澎湃的情绪,激起了全身的战栗。费了一番时间,才松开交握的双手。

他讨厌被戏耍、玩弄。

虎口的水晶鞋印记微微亮着蓝光,而鞋子底下,暗里生出一圈白色的轮廓,更像托鞋的底座……

顾徊未能注意,只觉虎口有些发痒。

“还记得你母亲的遗愿是什么吗?”谢江明显抓到了关键点。

顾徊闻言,暂时顾不得研究印记,向许大通看去。

“记不太清,大概就是你们要好好过日子,争取早点抱上孙子。”

她去世不足一年,按理不该遗忘得这么快。但又想到他们家混乱的情况,也无可厚非。

许天良抬头,望了他们一眼,又注视着沙发的纹路,眼底有泪水涌出。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沙哑,哽咽:“她说,不要悲伤,她会祝福孩子们慢慢长大……”

尾音拉长、一声长叹,整个人瞬间颓废许多。

挺直的脊梁佝偻,明明不足古稀,却已行将就木,渺小得可怜。

他想要起身,但许大通一直压着他的身体,无法动弹一步。他的儿子,已经长成一座大山一样的人了。

“我想,抱抱孙子。”许天良向儿子请求。他还没有抱过。而唯一一次接触,是他将孙子扔向窗外。

“我是个浑蛋!”

他依旧被许大通压着,声音颤抖。

因为有前科,即便如今是忏悔的模样,许大通又怎么敢让他碰到孩子?

许天良的侧脸陷进沙发里,请求无果后,目光看向了蔡丽的位置。

但蔡丽也是真怕了这位父亲,匆忙起身,头也不回,护着孩子径直离去。

紧随其后,是关门,上锁的声音。

许天良眸光彻底黯淡。他停止了挣扎,默默地看向了茶几。一张全家福安静地摆在桌面。

照片里,他的妻子健在,孙子尚未出生,儿子话少老实,媳妇温柔大方。他们还住在原本的老家,那天正好下了雪,一家四口站在雪人之后,对着镜头笑容明媚。

他泄力一般,闭上了眼睛。

许天良恢复了正常。

没有任何缘由,在众目睽睽之下,恢复了正常。

就像最开始在忙碌的闹市,他兴致勃勃地提出,要将所有的鹦鹉分类摆放。在一年后的今天,他被人压在沙发上,流下了眼泪。

即便已经暗示自己,不要偏向牛鬼蛇神的联想。但谢江还是陷入恍惚,思维的怪圈。这种力量,真的不是中邪吗?

她起身,不知从哪掏出手铐,将许天良铐住。她的援手已经在门口了。

顾徊是没想到她装备这么齐全,连手铐都有。

偏生嘴上说的是以个人名义加入。可见女人的嘴,不可信。

她看向许大通:“我们会对许天良暂时扣留观望。不要担心,我们会对他提供医疗援助。你现在,不如帮你父亲收拾好东西,免得之后再回一趟。”

谢江话里意思明显,借着他杀人未遂一事,将疑似感染者许天良带回局里观察。

许大通望向她:“我父亲,他……他真是个好人。真的……”

证据就在面前,辩证也格外无力。

谢江没有做出什么承诺,只是轻拍他的肩膀。

顾徊开口:“想开点,起码给你们一家子缓冲的时间,暂时不用担心如何面对老父亲了。”

他真不愧是专业医生,一针见血。

同事赶来,将房间里的所有人打包带回了警局,包括已经躲进房间的蔡丽和试图躲避的瞎子。

一切发生的莫名其妙,又结束得猝不及防。

谢江看向了顾徊,某种意义上的揭露者,事件的起因。

而顾徊挪到了许天良曾被压住的沙发,以他的角度,模拟了他最后的视线。

目光落在装有四人合照的全家福上。相框不知何时裂开。

他的指尖轻点在微湿的沙发,那里残留着许天良的泪水。

“你觉得,许天良恢复了吗?”

谢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看到了相片。

“很抱歉,但我无法确认。”

规整鸟至此,依旧没有表现出明显的躯体侧伤害值。

这并非是说它无害,相反,它对于思维的侵蚀达到可怕的地步。

要知道,即便是催眠,在触碰生物本能底线时,依旧会失效。

它能让人忽视已知的危险,违背本体的品德,放弃求生的欲望。

它的危害,远高于鼠。

这真的是一年前能有的灾异水平?

甚至,他现在都无法彻底确认,灾异的传染方式。可以肯定,不止他验证完成的转移一种。

更严重的是时间。假如规整鸟的始发在一年前,中途一直在传播,根本无从推算当下的蔓延程度。

“谢队长,您听说过灰姑娘的故事吗?”顾徊声音严肃,决定将他的发现透底。

“是有什么联系吗?”谢江不觉得顾徊会莫名提及一个童话。

灰姑娘里,也有鸟。

“白鸽带着一群鸟飞来,帮灰姑娘挑出了灰里的黄豆。在她母亲留下的榛子树上,揭穿了继姐的伪装。”

顾徊捡起地上散落的祭品,放回托盘。注视着谢江:“谢队,你信不信我?”

谢江挑眉,脸上忽然带出了笑意。

顾徊看到了她右脸,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瞬间,柔化了面部的清冷。

“顾医生,信不信我?”

她反问,四目相对。

明明是抛给她的问题,却被人抛回了自己:“真是狡猾。”

顾徊一声叹息。

“谢队长,如你所见。我此前在医院,不小心被规整鸟感染,排列好珍珠后恢复正常。”

“但是,就在刚才,我在窗外,看到了一只白鸽。”

“白鸽?”谢江追问。

“是的,一只诱导许天良坠楼的白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