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出嫁之礼隆重,百官称贺,确让高宗兴奋一番。但婚礼上的几日应酬,也让他为之劳累。因此,婚礼过后,高宗又病倒了。武后亲自侍奉药物汤水。

武后陪着高宗,高宗精神稍好一点,就同他慢慢地聊天,对高宗的提议,她也尽量去做,满足丈夫的一切要求。

没想到,高宗突发奇想,让武后找大臣们商量,他要去遍封五岳,先封嵩山。

武则天温婉地劝他,说他的身体不允许,等病好了再去。但他就是不同意,即使身体如何不允许,他也要去嵩山。

武则天又把他的想法找大臣商量,大臣们感到愕然。还没等群臣上书反对,一个人义无反顾地抢先跳了出来。监察御史“里行”——所谓里行,是指还未曾正式任命的官员,相当于实习生——李善感上书劝谏:“陛下曾经封了泰山,祈求太平,各种祥瑞频现,功绩不比三皇五帝差。但是这几年来,天灾频繁,五谷不生,饿殍遍地,四夷入侵,兵祸连年。陛下应该慎言慎行以避天谴,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劳师动众,失天下之人望?臣既然担当了国家的口舌,不能不以此为忧。”

这是一道十分严厉、尖锐的奏折。在封建制度下,这样的奏折是少见的。奏折揭示了现实的灾害,并把灾害的发生归于朝廷的征战和劳役,直说天下都感到失望,让皇帝闭门思过,觉得遭到灾难的谴责。

《资治通鉴》说,自从褚遂良、韩瑗死后,众人都不敢犯颜直谏。这种尖锐的谏言,据说朝中已有二十年听不到了。群臣颇感振奋,谓之“凤鸣朝阳”。高宗虽然没听劝谏,但也没有惩罚他。

奏折说的严重灾害确实是存在的。上奏折时,正是暴雨连月,东都城外的洛水溢出,城内外的人家被冲陷千余家。而且当时连年灾害,全国普遍受灾,水、旱、虫、疫十分严重,病饿而死的人倒在路边、街头无人过问。那两年的史书记载,日蚀、彗星、地震现象频频发生,更让人心慌乱,四处不宁。

本来武则天担心李治的身体,就不赞同这时封禅嵩山,所以借坡下驴,把御史李善感的奏折拿来读给高宗听了。无奈高宗怀着病态心理,坚持要去。武后看着被病情折磨得不像样子的丈夫,轻轻抚摸着高宗的手,心里暗下决心:宁愿让大臣们再骂她一次,也要实现高宗的最后愿望。

于是,武则天不顾大臣们的反对,开始了嵩山封禅的筹备工作。她命令有司,在嵩山南麓建奉天宫,并命百官作嵩山封禅的准备。

永淳二年(683年),高宗正式启程,他封太子显的次子重福为唐昌王——这个重福大约只有一周岁左右——留守京师,让刘仁轨做他的副手,召太子至东都洛阳。自己到奉天宫疗养。

十月里正是秋高气爽,天子圣驾仿照多年前封禅泰山时的仪式和行列,浩浩****地离开洛阳宫。到了奉天宫,高宗的病情恶化,头痛欲裂,几近失明,只得下诏将封禅大典推延至明年正月。

武后急召御医秦鸣鹤、正文仲前来诊视。

秦鸣鹤看了后认为,高宗的病症是“风上逆”,请求给他刺头出血,或者可以治好。《资治通鉴》和《新唐书》这两本史书是这样描写的,天后在帘中,不欲上疾愈,怒曰:“此可斩也,乃欲于天子头刺血乎!”秦鸣鹤吓得要死,只顾叩头求饶。高宗的脑筋倒还清醒,也许是抱着死马权当活马医的心态吧,说:“御医议病,不可加罪。且我头重闷,殆不能忍,出血未必不佳,但刺之。”

有了最高指示,秦鸣鹤才小心翼翼地在高宗的百会、脑户二穴上各扎了几针。

不一会儿,奇迹出现了。高宗说:“吾目明矣!”

武则天大喜过望,再三向秦鸣鹤拜谢道:“天赐我师!”然后赏给了秦鸣鹤一百匹彩缎。

但没过多久,高宗还是进入了病危状态。在奉天宫躺了二十多天,眼看再待下去,皇帝就要死在外头了(这在历代都是大忌),于是到十一月下旬,车驾匆忙返回东都。

永淳二年(683年)十二月,北风呼啸之中人心浮动,当车驾返回洛阳时,百官都知道高宗的大限到了,踏着冰雪在洛阳宫前的街市上聚集或奔走,汇集在天津桥南拜迎。

为了祈祷天子染疾之体早日康复,就是民间所谓的“冲喜”,在武则天建议下,下诏永淳二年改为弘道元年,并大赦天下。诏书还特别肯定了武后的政绩,说她“言近而意远,事少而功多”。虽然诏书是以李治的名义写的,但应该也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武则天的意图。

更加令人躁动的是一个史无前例的消息——高宗不顾自己的病情,要亲临洛阳宫的正门则天门,向洛阳百姓宣读大赦天下的诏书。唐高宗要是死后能够知道他老婆当了女皇帝,说不定会很开心的,因老婆而伟大也没什么不好的,每时每刻都要彰显自己作为男人的独裁,才是小男人的所作所为。

考虑到高宗的身体,大家当然都会反对,可老小孩高宗不听任何人的劝阻,包括武后,最后只好由他。

但是他被扶出宫门后就哈腰喘息,直不起身子,不能够骑马,登城楼那就更不可能了。只好召集则天门前的百姓,到殿前听敕。听着他那沙哑和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也不知道老百姓听懂没。

宣读完毕,他问侍臣:“百姓们都高兴么?”侍臣答道:“百姓蒙赦,无不感悦!”

高宗叹道:“苍生虽喜,吾命危笃!”稍后又说,“天地神祇若能延长我一两月之命,得还长安,死亦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