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就走出来了?

温泠儿看到前方矿场时,整个人晕乎乎的。

她想等师父传声,一旁的青年男修却已是飘向前方,与迎出来的几位同门炼气士见礼。

温泠儿只能硬着头皮追上去,低头跟在李平安身后。

有位白面无须、身着白底染墨宽袖道袍的中年道者,此时神情颇为激动,对李平安上下打量,口中不断念叨着:

“到底是让你修到仙了!哈哈哈!”

“不过三年!你竟迈入了凝光境!贫道就说!贫道就说当初没看错你!哈哈哈哈!”

此地驻守的万云宗门人并不知李大志的存在。

由此也可见,万云宗对内保密工作,搞的确实不错。

李平安爽朗地笑着:“遇了些机缘,得了些关照,一切仙缘,全赖那年陈道长的提点。”

“别在这里寒暄了!”

一旁有炼气士正色道:“咱们先去下面躲着,免得打草惊蛇,吓退了那伙邪修。”

“善。”

“平安,还有这位道友,你们快下来!屏蔽一下自身气息!我们正在此地蹲一伙邪修!”

几人说话的嗓音都变得小了些,招呼李平安与温泠儿去矿洞躲藏。

李平安抬头看了眼空中……

那位萧总管还不现身?

正当时,空中传来一声轻笑。

一束金色仙光自云中垂落,凝成了道道阶梯,宛若登天仙路。

仙路尽头仙人影,婀娜多姿风韵成。

萧月在这阶梯上踏步而下,看得下方的炼气士目不转睛,看得矿坑中的凡俗青壮话不成声。

便是道心稳如老狗的李平安,抬头瞧了一眼,顿时灵光一闪。

这位阿姨、咳,不是,这位长老……这不正是自己老爹上辈子喜欢的那种‘港台明星脸’?

萧月长老着实妩媚多情。

几层粉白的纱裙让那双优美浑圆的修长**若隐若现,不堪一握的腰身就如细柳嫩枝。

这位仙人的脸蛋并无清秀、清雅之感,只是纯粹的美艳。

她还辅修了些许媚术,只是视线扫过,道心不坚的炼气士杂念丛生,一个个凡俗青壮已是露出痴迷状。

就听这位萧总管含笑开口,嗓音略带暗哑:

“尔等不必刻意闪躲了,有邪修作乱是本长老故意传的消息,不过是为了给平安小友的外门试炼多些磨难。

“稍后并无邪修来此作乱。

“玉不琢、不成器,本长老可是一切都为了平安小友着想。

“平安小友总不会怪我吧?”

说话间,她已是落到了十数丈高处;裙摆之下悬着白云,倒也不会有走光的风险。

万云宗众炼气士大多都是认得萧月的,此刻连忙行礼:“见过长老!”

李平安也是笑着拱手行礼。

他非但不恼,反而用无比诚恳的目光注视着萧月,嗓音也是十二分的清润。

“此前我还曾以小人之心猜度萧长老,还当萧长老是故意阻我入万云宗外门。”

李平安突然话锋一转……

“但我仔细思虑,萧长老有那真仙道果、执掌门内诸多外产,如何会为难我一个尚未完成筑基的小弟子?

“这里面应当是有什么误会,大名鼎鼎的萧长老不至于这般小肚鸡肠。”

静。

这小弟子不要命了?直接开口讥讽?

远远近近这八九名炼气士同时愣了;云上的颜晟长老差点被旱烟呛到。

微炎子也是颇感奇怪。

李平安平日里都是和和气气,做事颇为理智,今日怎得直接讥讽起了萧月长老?

萧月含笑注视着下方的凝光小修,心底暗道有趣。

李平安用一双清澈的眼眸抬头凝望,嘴角带着笑意。

他身形在这一刻竟说不出的挺拔;

若松柏,似青竹,如顽石立于海侧,仿佛一把归鞘的宝剑,朝天地间散着年轻人的风发意气。

“怎么?”

萧月淡然道:

“我为外门长老,给你增点磨难有何不可?”

“自可。”

李平安继续笑道:

“长辈赐、不敢辞,长老磨难弟子,也是为了弟子心性更加坚韧,修道路上少些磨难。

“只是,我此前每次听闻家父提起萧长老,无不是称赞赞美之词。

“家父常说,萧长老不只能力出众,更是温柔如水、蕙质兰心,性情高雅、非凡脱俗。

“而今一见……啧,与家父所说的那般,未免相差太多。

“萧长老对待我这般凝光境的小弟子,竟只是以强压弱,着实难令弟子信服。”

萧月抿唇皱眉。

那李大志私下竟是如此说她?

李平安趁热打铁,又道:“家父还说,门内诸外门长老,论才干、论本事,萧长老都是能排前三的。只可惜他只是与萧长老远远打过两次照面,未能寻到机会与萧长老结交,实为遗憾。”

“承蒙你父高看了。”

萧月凤眼微微眯了起来,淡然道:

“你也不必油嘴滑舌,总是提你那父亲。

“其他人怕你父亲,我却也不甚在乎,我也并未真想为难你。

“如此,此物送与你,算是你过了迷阵的奖赏,可莫要让人说我尖酸刻薄、只会磨砺弟子。”

萧月酥手轻摇,一束仙光朝李平安砸落。

李平安双手向前,刚好接住那锦盒,灵识小心翼翼地扫过,只见锦盒内是一株散发着淡黄仙光的灵草。

这不是……天元浑土草?

看这根须的特征,最少也是五千年份!

这是炼制土行补天丹的主药,是李大志找了许久也没寻到的珍奇药材!

对五行缺土的李平安而言,这无异于一份能解燃眉之需的大礼。

只是不曾想,这份大礼却是出自于立场相对的真仙之手。

这?

萧大总管这是几个意思?

故意卖个好给父亲这边,想两边下注?

萧月抬手召唤:“泠儿,回来吧。你到底还是太过稚嫩,被平安小友前后调戏了几番,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温泠儿连忙应是,径直飞到了她身侧。

李平安嘴角轻轻抽搐。

他怎么就调戏了?

不过,刚受了这位萧总管的大礼,李平安也没反唇相讥。

他看向那身形娇小的女修时,对方正委屈巴巴地看向自己,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李平安将那锦盒举起,高呼:“多谢长老赐宝!”

萧月轻哼浅笑,随之一扫衣袖,带温泠儿升空而起,径直朝东方飞去。

周围几个炼气士再次朝李平安围了上来。

此刻,除却那位陈宫闵道长,其余几人看李平安的眼神中,都多了点‘微炎子同款神光’。

……

与此同时。

万云宗,彩云峰,一片松林外围分布着数十座雅致的小楼。

牧宁宁换了身舒适的练功服,站在窗边对着主峰方向略微出神。

平安师兄已离山近半个月了。

她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明知平安师兄身份特殊,门内必然会保护平安师兄的周全,师兄又只是去送个信罢了,按理来说不会有什么麻烦事;

但只要一想到平安师兄此刻回了凡俗,牧宁宁心底就多是烦闷。

“宁宁过来,为师为你讲道。”

背后传来一声轻唤,披散着长发、只穿了一件柔薄纱裙的真仙清絮,动作优雅坐在了蒲团上。

牧宁宁对师父欠身行礼,鼓着嘴角坐回自己的蒲团。

清絮笑道:“又在挂念你的平安师兄?”

“师父,您别说这话。”

牧宁宁叹道:

“当真没人想收平安师兄为徒吗?平安师兄虽然资质普通,但悟性高的很,其他人不知,师父您是知道的……”

“拜师与否,全凭机缘,他的机缘未到罢了。”

清絮微微摇头,目光中带着几分宠爱,温声道:

“你与他相交颇深,这自是好的,但宁宁你需明白一点……

“根据传闻,他父已被门内列为掌门候选,若他未来能抵达元仙境,在门内自可呼风唤雨。

“如今已是有不少流言蜚语,说你是为攀附他父,所以与他相交。”

牧宁宁哼道:“总有好事者乱嚼舌根,我认识平安师兄的时候,还不知道大志伯父这么厉害呢。”

她微微抿嘴,目光也多了几分坚定。

“师父不必担心,弟子来山中修行,是为了求取仙道,儿女情长这般凡俗念头,理应是不该有的。”

清絮笑道:“你错了,宁宁。”

牧宁宁眨了下眼。

清絮目光变得悠远,温声道:

“对于炼气士而言,不只是要蓄气、养神、锻铸道躯、感悟大道,更要保持心台通透、念头通达。

“勿以仙路压凡路,勿以明日误今朝。

“若你本没有这般心思,又如何会在意?

“就如你清素师伯,她心中只存道、元神若坚冰,是因她本就生在红尘之外,出生就在这山上。

“宁宁,你本自红尘而来,如何抛却红尘?维持念头通达才要紧,莫要委屈了自身,也不要被让人话语所扰动,否则对修行有害无益。

“万事都需遵从本心。”

牧宁宁若有所思状。

清絮笑道:

“你我师徒自是不需攀附谁,但咱们万云宗内,想要攀附你平安师兄的门人弟子还是有些的。

“此前你的平安师兄一直呆在流云观中,不去抛头露面暂且无事,但他此刻已是进了凡事殿中,马上开始外门历练,这般历练如何能阻他?

“门内有外门弟子数千人,各坊镇的准外门弟子不胜其数,其中不乏年轻貌美的女子……

“此事,你可要想清楚了。”

牧宁宁低头叹气,小声道:“师父,我现在真没那般念头,只是觉得跟平安师兄玩的最好,他帮了弟子太多,弟子不知该如何偿还。”

“也罢,既如此,你就抛开红尘杂音,专心随为师修行吧!”

“是!”

牧宁宁攥着粉拳点头应了声。

仙路漫漫,她可不能被师兄落下太远。

只是,牧宁宁依旧是无法静心。

‘师父曾说,师兄很可能已经在凡俗成过婚、没了先天元阳,怎得修行起来还是这般快。’

‘他这次去的就是原本所在的凡俗城郭,该不会……回去见他妻子去了?’

‘唉,他或许会带他妻子回山门吧,或许还会有个孩子,孩子说不定刚一岁……’

“宁宁,静心。”

“是!”

……

三日后。

宛安城附近的那座道观中。

‘喝大酒真要不得。’

吞下一颗解酒的丹药,李平安自昏昏沉沉的状态逐渐清醒。

晨曦裹住了残存袅袅青烟的香炉。

李平安瞧着一片狼藉的酒桌,还有桌下那衣冠不整、横躺斜倒两位中年道者,摇头轻笑。

微炎子也在这。

那日萧月走后,李平安就被陈道长拉着叙话,与其他几位万云门驻扎临正仙朝的门人弟子结交一二。

李平安本想完成试炼任务就离开,但陈道长开口邀请,他自无法推却,与陈道长回道观小住两日。

前天午后,东边天空出现了连片的火烧云,李平安道心没来由的有些悸动。

那朵逗留在道观上空的白云飞出一束虹光,其内带着颜晟长老的身影,朝东边天空激射。

紧接着,微炎子自云中落下,对李平安解释了几句:

“那火烧云是门内求援的秘法。

“这两日,东海之滨出现了一片古迹秘地,各路仙人齐聚、打了个不可开交,此前的萧月长老已前去支援,现在颜晟长老也赶过去了。

“颜晟长老离去前叮嘱,你就在这多住两三日,免得被卷入仙人争端。

“一般来说,每次出世的古迹三两日就会被各路人马搬空,也不必着急,耽误不了你回山。”

如此,李平安在这小道观中只得多住几日。

倒也乐的清闲。

微炎子没有端他高阶执事的架子,与陈宫闵称兄道弟,三人连续两日都是这般——

喝酒聊天浅论道,逍遥快活山林间。

趁着微炎子与陈宫闵大醉,李平安悄然离屋,身形飘去屋檐打坐。

他在怀中取出了一只碧玉扳指,摸出了一本册子、一支毛笔,打开册子迅速提笔,简单画下了萧月仙子的画像,后面写了两句评语。

【此仙能力出众,性格有些刻薄,总体评价也算良配。】

现在倒也说不准她想干什么,下次见面,还是用‘家父说’多夸她几句,看能不能拉拢成为父亲未来的助力。

李平安如此想着,在萧月的画像后画了三颗星,慢慢合上书页。

这本小册上赫然写了六个简体的大字:

《我父相亲规划》。

李平安怀中忽然传出些微的震动,他微微挑眉,在内甲挂着的储物法器中寻到了震动的来源。

是他临行前,王鑫辉执事给的那枚刀币状的白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