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犇犇和彩鳞低头出得凌霄殿,互相对视一眼,还算默契地同时点了下头,驾云前行。
彩鳞传声道:“从陛下的安排来看,翠花可能真有些问题。”
“红颜祸水还真没说错啊。”
牛犇犇啧了声,叮嘱道:
“事不宜迟,我去安排人手,你去找九尾狐,你不太会演戏,那就尽量什么都不要跟她聊,就如往日那般就可。”
彩鳞面容严肃地颔首。
她轻叹了声,并未多说什么,显然已是在忠心天帝与一年的友情中,作出了自己的抉择。
两人自天门处分开,牛犇犇直奔西洲,彩鳞则赶去了东安城中。
九尾狐此刻就在东安城一座小院住着,有天怒卫暗中‘护持’。
凌霄殿内,李平安与东王坐在高台之上,注视着巡天镜中所显露的三幅画面:
居中是身着纱裙、斜躺在软塌中,吃着东安城特供烤串的九尾狐,浑身上下散发着惊人的魅力,完美诠释着肤若凝脂人如玉与千娇百媚万树情。
上下两个分框,则是牛犇犇和彩鳞。
当彩鳞抵达东安城、回了这处天怒卫公产的院落,居中和下方的分框自行合并,身着古朴长裙的彩鳞坐在了九尾狐所在的宝塌边缘。
九尾狐滑动着面前的‘铸云牌’法宝云镜,寻找着一些自己爱看的‘频道’,嘴角勾勒出的微笑表明她现在心情很不错。
彩鳞问:“东安城好玩吗?”
“嗯哼,”九尾狐头也不抬地应着,“要么说天帝父是个奇才,这些东西都是怎么搞出来的?”
彩鳞嘴角微微上扬,正色道:
“这可不只是天帝父做的,最初其实是陛下做的,这般实用且有趣的小玩意,都是陛下的主意。
“只是后来陛下心忧万灵、统御三界,诸事繁杂,还要思考天地存亡这般大事,这些小玩意就交给了天工阁,也就是原本天庭无灵之术研发基地。
“铸云宗就是天庭的直属部门罢了。”
九尾狐抬头瞧着彩鳞,轻轻眨了下眼:“彩大统领,怎么一提到陛下你就这般模样?”
“我敬仰陛下,不可吗?”
彩鳞一拂衣袖,轻哼了声,并未看九尾狐的模样。
她淡然道:
“此前不就与你说过很多次了,是陛下赋予了我们这些生灵新生。
“便是陛下让我现在就去死,那应该也是因为天地稳定与万灵生存需要我做出这般牺牲。
“我自不会有半点犹豫。”
九尾狐禁不住抬手扶额:“没救了你,愚忠都不是这么愚的。”
彩鳞微微撇嘴:“你被天道直接控制过吗?”
九尾狐娇笑:“我可没您这么丰富的妖生体验。”
“那时我才知晓,死并不可怕,死是生灵必然的终结,最可怕的,是自己想死都做不到。”
彩鳞轻轻吐了口气:
“我像是在无尽的深渊中不断下坠,看不到任何光亮,直到我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束光。
“最初时,我只是对陛下有感激之情,觉得自己理应效忠这个救命恩人。
“但到后来,我瞧着天地的变化,一点点看着百族从原本的苦苦挣扎,到现在逐步繁盛,才明白,原来我们并不只有仇恨、战争、倚强凌弱、霸凌侮辱。
“我敬仰的是陛下,效忠的是当年的天地秩序,并愿意为此付出一切,这不对吗?”
九尾狐哑口无言。
她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搞不懂你们,我就简单多了,小命都在天帝陛下手中攥着,以后也就只有等陛下寂寞了帮陛下排解寂寞这一条翻身的路径咯。”
锵!
彩鳞拔剑出鞘。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九尾狐连忙赔笑,身子在软塌上尽量闪躲,让房内顿时填满春色。
天庭凌霄殿中。
东王已是转身看向凌霄殿外的云朵。
有过辅佐轩辕黄帝的漫长工作经验,东王对美色这个资源一直十分避讳。
李平安瞧着这一幕也有些尴尬,但现在为了掌控局面又不得不看。
“东王,怎么看?”
“彩鳞统领的忠心不必怀疑,她们应当不知我们在注视,表现的也十分自然。”
东王笑道:
“至于这位人间绝色,臣倒是觉得,陛下如果寂寞了,可以找她排解下寂寞。
“当权者的权力体现不就在这?我想两位天后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平安瞪了眼东王,后者淡定地抬头看天。
偏偏,有女魃的事在前,李平安在这件事上还真就是理亏的,他还没办法反驳。
“别寂寞不寂寞的了。”
李平安嘟囔着,随后强迫自己看向牛犇犇处。
牛犇犇召集了百名天怒卫,拉着他们嘀嘀咕咕了许久,随后百名天怒卫同时立下天道誓言,对即将进行之事严格保密。
他们进行了简单的伪装,戴上了鬼面具,穿上了黑斗篷,随之赶赴天狐族的族地,执行出自东王之手的算计。
抵达族地后,这些天怒卫那是好一阵忙碌。
他们将天狐族上上下下都控制住,而后拉到了族中祭坛。
因天怒卫各个都是百族高手出身,天狐族在他们面前毫无反抗能力,甚至连求救信号都没来得及发出去;
更别说天怒卫为了双方不产生伤亡,出手就是天庭可移动大阵。
当牛犇犇戴着面具刚露面,天狐族几名长老浑身震颤,高呼:
“牛统领!牛统领啊!我们天狐族做错什么了!”
牛犇犇额头挂满黑线。
不是,这也能认出来?他都用了更改气息的法宝了。
他抬手摸了摸鬼面具上的牛犄角,一时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何处,却是凶神恶煞地道:
“你们族长给你们留下的玉符在何处?”
一名老妪连忙在袖中拿出两枚玉符,捧给了牛犇犇。
她忙道:“牛统领,这是做哪般?我们天狐族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衬您心意了?您尽管告诉我们,我们听着就是了。”
牛犇犇哼了声,不说其他,将那玉符自行捏碎。
他冷然道:“你们都给本大爷闭嘴!什么天庭统领牛犇犇,本大爷根本不认识!都给我老实点!不然一把火烧了你们这桃花林!”
众狐狸面面相觑。
他们虽然不懂,但眼前也没什么伤亡,这些家伙动手时也不算粗鲁,索性也就低头这么蹲着了。
凌霄殿内。
东王风清扬额头挂满黑线,低声道:“陛下,牛统领一直这么……这么耿直吗?”
“说他蠢都是抬举他!”
李平安看着巡天镜中已开始动身朝天狐族族地疾飞的九尾狐,略微思忖,还是道:
“走,我们亲自去布置,这般根本就没有什么效果。”
“也罢,”东王笑道,“臣就陪陛下玩闹一次。”
“这可不是玩闹,”李平安正色道,“此事关系重大,可能比南洲那边的事都重要。”
东王顿时严肃了起来。
……
半个时辰后。
一路疾驰的九尾狐,皱眉看着天狐族族地入口的大阵。
此地是一座峡谷,峡谷外阴气森森,盘踞着不少的鬼怪毒物,谁都不知这般险恶之地深处,会有一座如仙境般的天狐族族地。
九尾狐略微思忖,喃喃道:“要不不管他们算了,总感觉这般事是冲我这个弱女子来的呢。”
她面露犹豫,心底又出现了那个老道的嗓音,道心泛起了些许波痕。
‘吾知你在藏什么。’
‘九尾狐,帮吾做一件事,吾不只不会对外戳穿此事,还会助你达成你所想。’
‘现如今是人族的天地,他们绝对容不得你做这般。’
‘这件事对你而言其实也很简单,只需你一缕元神就可轻松做到……’
九尾狐心下轻叹。
这天地跟当年不同了;
这天地又还是那个糟糕的样子;
还不如当初直接睡死了算了。
她微微撇嘴,反倒是不在乎其他,身形一闪进入了峡谷深处,左手掐了个简单的法诀,右手已是反握住一把灵宝匕首。
天狐族族地内安安静静。
九尾狐落在桃花林边缘,仙识已笼罩各处,轻轻皱着眉。
她那些不成器的族人们好像一夜之间已消失不见。
九尾狐漫步入林,一双妙目不断流转,嘴上却已开始出声试探:
“哪位道友在此?”
“我这些族人都不认我的,道友莫说挟持了他们,就算都打杀了,与我也没关系,我与他们本就不同路。”
“道友不若现身一见。”
林间静悄悄的。
天狐族族地的外围大阵没有任何破损,此间各处没有任何斗法的迹象,修建在桃花林各处的木屋、小楼、宫殿,却都是空空****,没有半点活物。
九尾狐仙识没有捕捉到任何强者的气息。
她心底满是疑窦,又自腰间荷包捏出了一颗宝珠,屈指轻弹。
宝珠在各处乱舞。
一株桃花树后,施展了乾坤神通的李平安与东王,此刻如微尘般站在一枚树叶上。
东王对李平安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平安禁不住想吐槽几句,他都成天帝了,这种脏活累活还要他自己来干。
于是,李平安按他与东王临时商量的那般,挤压嗓子、让嗓音变得如噪音般刺耳,让这嗓音自桃花林各处响起。
这般话也不是胡乱说的,也是东王细心设计,主打一个模棱两可,让九尾狐自己去猜。
人族心眼最多的男人,当年是风后,现在就是东王。
就听李平安道:
“不用找了,他们都没死。”
九尾狐怔了下。
她转身看向各处,身上的粉色罗裙不断颤动。
“这位前辈,您是……”
周围的嗓音再次响起:“记不得了,可需吾提醒你?”
九尾狐讪笑,叹道:“能瞬息间掳走我这些不成器的族人,此地还没有半点挣扎的痕迹,也只有您这般高手了。”
树叶上微小化的李平安和东王对视一眼。
东王立刻在手中石板上写了一行字。
李平安继续装神弄鬼,不给出任何准确信息:
“放心就可,天道暂时不会监察此处。”
九尾狐收起了反握的匕首,面色黯然地低下头。
她身段高挑纤秀,此刻又有一种并非伪装的柔弱之感,就如一朵盛开着的却又柔弱的小花,随时有可能被风与雨**。
九尾狐楚楚可怜般道:“前辈这般超脱世外之人,为何非要对我一个柔弱女子苦苦相逼,让奴家去给您做事,您完全可以给奴家一些宝物什么的。”
超脱世外之人?
李平安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超脱者老师。
东王已是给出了下句话该说什么,李平安嗓音变缓,却依旧是那般难以辨明的嘈杂之音:
“你只需说,做,还是不做。”
“不做。”
九尾狐微微昂首,嘴角突然勾勒出几分迷人的微笑:
“前辈可以把我的秘密捅出去了,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
“但前辈,若我受制于你,一次妥协之后就是更多妥协,而妥协的终点,大概就是前辈因为自身名声威望考虑把我解决掉。
“只是我有件事不太理解,前辈如何知晓他的残魂在我这?”
李平安:……
东王:……
还真诈出来了!
但没全诈出来。
东王奋笔疾书,李平安缓声再道:“吾知这天地间的一切事。”
“那您现在打算如何处置奴家?”
九尾狐轻轻咬了下嘴唇,抬手取下玉钗,如瀑青丝自身周滑落,魅惑神通竟是开到了极致。
她面容越发娇柔,身形柔弱不堪,嘴上却说着:
“前辈,您虽早已超脱尘世,但理应也有七情六欲,难道前辈就不想把奴家收做奴仆吗?
“奴家也想尝尝,远古第一高手,到底是什么滋味呢。”
远古第一高手……
李平安和东王同时身形后仰。
不用东王再写石板,李平安身形旋转,直接化作了鸿钧道者。
他与东王对视一眼,彼此已是达成了默契。
桃花林各处起了一团团雾气。
‘鸿钧道人’自一棵桃花树下转出了虚淡的身影,静静地注视着九尾狐。
刚才九尾狐提到了残魂;
极有可能就是东皇太一的残魂。
现在唯一没弄明白的,就是鸿钧找九尾狐做什么事,只需要诈出这个信息,今日就算功成。
‘鸿钧’淡然道:“莫要再吾面前摆弄此小术,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也不在乎那残魂复生之机了吗?”
“他不过是个铁石心肠薄情寡义的老师罢了。”
九尾狐娇媚地道:
“前辈让奴家做的事,奴家虽不知为何,但事关人族凡俗,必是一些影响天庭根基的谋算。
“奴家可是听闻了,前辈想谋算天道,却被天帝戳破了阴谋,被太清分身太上老君镇压了融入天道的恶尸。
“前辈您最终目的应就是对天庭不利罢了。
“奴家虽然不太在乎这什么天庭,但那个天帝的狠辣无情、诡计多端,奴家可是领教过的,他堂堂天帝,竟扮做小将,明明是大罗之上,却要示敌以弱、一击必中。
“与他作对,奴家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既然结果都差不多,那何必再做什么恶事,奴家只是想走的轻松些,望前辈您成全。”
她其实是在跟鸿钧谈判。
李平安暗道一声厉害,这个九尾狐极擅‘虚空造筹码’的手段。
他刚要开口说话,一旁白雾中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道友错了,吾并非是想与天庭为敌,吾也不过是受命行事罢了。”
九尾狐懵在原地。
李平安嘴角疯**搐,额头挂了几道黑线。
躲在暗处的东王面色大变,那群天怒卫躲在暗处尚未察觉到什么。
一缕白雾自行纠缠,显露出了白袍老者的虚影,此正是……
远古第一高手,鸿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