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宫。

云惊凰从地道回来,便接到程魁金的线报。

除了云震嵘安排人保护帝长渊外,云震嵘还帮帝长渊取得了户部一职!

户部,掌管着全国各地的财务、粮仓、户籍、田地、赋税等。

若真让帝长渊深入户部、取得更多人的支持、帮助,事情会越来越棘手。

云震嵘这个父亲,之前母亲未醒,她都不屑于对其出手。

可母亲才刚醒,云震嵘就已迫不及待与帝长渊结盟?

这个父亲,还当真是留不得了!

云惊凰以自己的面容、穿着简单的衣裳在赢宫里闲走。

她在思索着今日的安排,怎么把云震嵘也一并捎带其中。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前方围墙下。

是傅承祁。

自从她以艾老身份说了那些观点后,傅家人从未主动来找过她。

今夜却……

傅承祁走过来,确定郑嬷嬷已被人引走,他道:

“凰儿,你不必太过忧虑,事情傅家已安排好。

云震嵘到底是真诚待人,还是道貌岸然,不日便会揭晓!”

云惊凰皱眉:“你们……”

“凰儿放心,傅家一向不出手,若是出手,也会顾及傅家名誉、安危,绝不会拖累你半毫。”

傅承祁还安抚:“初鹭的事你也不必忧虑,若云震嵘出事,他无法再活命!

为父戴孝,短孝也得百日内不可成婚。”

东秦长孝三年,短孝百天。

长孝是为忠义之长辈。

若长辈是名声烂裂,便是三月。

云惊凰没想到他们连这都安排好了。

“你们……信了?”

傅承祁在月色下凝视着她,薄唇轻勾:

“凰儿,傅家人不笨。”

之前云惊凰没有与他们有任何通知,他们便知道云惊凰在龙御山一事,想推李雷霆上位。

于是,傅司霆暗中彻夜不眠,去找到那口技者。

傅云燃和傅崇坚亲自身涉山林、险些遇险。

他亦几天几夜未曾合眼,亲自去给李雷霆、李追风处理伤情,不让他们出半点差错。

因为他们是云惊凰在意的人。

后来云惊凰在马车中说出真相,他们的确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但当日,傅家便已安排人去找早些年在丞相府做事的老奴。

可惜所有人都说那日丞相府所有人、真的只是外出帮忙办清明会,事情没有进展。

甚至、外公还不惜冒着被发现通敌的危险,写信求南燕国皇帝亲自来东秦国一趟!

这次、

云震嵘支持帝长渊,虽口口声声说是皇帝召他入宫,一切是听皇命。

但傅家人真不傻。

他们提醒过云震嵘支持帝台隐,云震嵘却反其道而行。

这说明云震嵘有了背反傅家之心!

傅承祁说:“南燕国皇帝应当明日就到帝京。

凰儿,不论你说的是什么,只要你说,我们便一定会去求证!”

还有帝长渊……

傅承祁是医者,对人心研究不透。

他其实觉得帝长渊挺可怜的,患了胃癌,活不了多久。

但凰儿不喜欢,凰儿不要他们支持,他便绝不会为帝长渊说半句好话。

甚至近日他都是安排别的御医去给帝长渊看病,主打一个爱理不理。

夜色下。

一向清贵清傲的傅承祁,嗓音格外温柔:

“凰儿,你只管回去安心休息,静待消息,很快,一切尽会揭露!”

云惊凰其实知道,他们在暗中也默默做了很多。

会信她那些毫无证据的荒诞之谈,也很不容易。

可……

她没有多说什么,转过身离开,就如从未见过他。

围墙后面。

里面处处已铺设好红地毯。

四个园子里分别种满各色各样的花卉。

是将丞相府之前的春园、夏园、秋园、冬园,都搬了过来,甚至比丞相府的规模还要宽大,还要宏观!

即便这么深夜,傅崇坚也带着傅盛临、傅云燃、傅圣礼忙碌着。

可凰儿……她不会愿意进去看他们的用心半眼……

*

天一亮。

南燕的队伍的确来了。

南燕打的名号,是西洲帝国近日频频骚扰三国,不是要质子,便是要粮、要银子。

南燕欲联合东秦、北齐之力,三国合纵,共伐西洲帝国。

文帝接见了南燕国皇帝,让云震嵘负责南燕国人的安排。

云惊凰以踏月的身份入宫,遥遥看到了那一行人。

南燕国以银色为尊。

为首那人即便已近五十,但面容如同三十多岁的男子,风华正茂,又有岁月沉淀的内敛、稳重。

银色重工龙袍,衬得他如同天上的尊者。

不过他那双眼睛有些迷离,像是常年笼罩着一层雾气,让他看起来总有一分忧郁。

云惊凰看得眸光微闪。

那便是教母亲自幼习字的先生,陆盛雍?

据说其执掌南燕国后,至今快二十年还未曾立后。

有娶几个妃妾入宫,但只是做摆设给人看,不曾宠幸过那些人半次。

万万人之上,却无尽孤凉。

还日日夜夜承受着当年事情的自我谴责、愧疚……

此刻云震嵘还跟在那人身旁带路,各种嘘寒问暖。

那般友好姿态,反倒让陆盛雍眸色更深浓。

在一无人宫道,陆盛雍停下脚步。

“云丞相,你大可不必待朕如此友善,即便是圣人也有七情六欲……”

“雍帝,先不论两国邦交礼仪,即便你如今不是雍帝,我依旧将你当做挚友!当做最尊敬的夫子先生!”

云震嵘丝毫不介意,还友善地说:

“当初我也曾跟着先生学习两年,深受先生教诲,至今难忘。

且雍帝如此优秀,雍帝才是最配得上瑜君之人。

雍帝不争,震嵘每每想起皆是感恩戴德、感激涕零……”

说话间,他声音也有几分沙哑。

“震嵘……”

陆盛雍一向威严的眸中,是愧疚、自责。

他作为先生、夫子,却睡了自己学生的妻子……

这17来,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在自我谴责。

云震嵘笑道:“雍帝,什么也不必多谈。

礼部已算出吉日,两日后下聘至云家。

下聘后三日,初鹭与太子殿下完婚。”

他拿出一封请帖递给雍帝:

“若雍帝不嫌弃,还望雍帝一定要到云家一坐!”

云震嵘情真意切,将雍帝安排极好。

陆盛雍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在行宫中,自行提了壶酒。

这17年来,每每自谴时,陪伴他的都是曾经从不曾饮的酒。

而云震嵘办完公事,还赶回丞相府,激动地去找傅瑜君:

“君儿,你可知是谁来了?

雍帝!曾经教过我们的先生!”

他拉起傅瑜君的手,“如今他正住行宫,我带你去见见!”

“震嵘……”

傅瑜君连忙拉住他,“我还是不去了……”

那年发生那样的事,他们默契地再不往来。

云震嵘却站在她跟前,凝视着她:

“瑜君,那件事我真不介意。

当年若不是先生回南燕国,与你在一起之人,定然便是先生。

你与先生的感情我都看在眼里,因此我十分庆幸,最后是我陪在你身边。”

他还为傅瑜君整理发丝:“但这么多年不见,你心中的折磨我清楚,你比任何人都想见他。

过几日他便会离开,恐怕你们又是此生不复相见。

所以,我带你去见他一面,哪怕我在旁边,你们说说话也好。”

他眼中满是心疼:“瑜君,我真不舍得你心中受尽折磨。

见一面没事的,哪怕你要我们二人共侍你一妻我也愿……”

“胡说什么。”

傅瑜君打断他的话,笔直而立:

“我不会去见他。”

曾经她是京中第一才女,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洁身自好,是她作为女子最应该有的风骨。

“你出去吧,我要绘图了。”

傅瑜君拿起毛笔,又在绘制一幅巨大的卷轴。

那是一幅春景游园图。

花卉栩栩如生,里面的人个个活灵活现,仿若要从画中走出来。

是傅家加上丞相府一家的合家图。

云震嵘看得眼眶发热。

即便沉睡这么多年,傅瑜君的画技至今依旧也没人能比拟得上。

单是这样一幅画作流传到江湖之上,至少也将拍卖千金。

曾经她没昏迷时,便有“天下第一画境仙子”之称。

因其绘画之图,总能让人身临其境。

若是没有昏睡……

傅瑜君终究是将云震嵘赶了出去。

看着云震嵘的背影,她眼中更是欣慰。

其实留在云震嵘身边,挺好的。

如此在意她之人,怎么会是伤害她之人呢?

只要他不背叛她,她会永远留在云家。

但若是真如凰儿所说……

那她傅瑜君、绝不宽容!

傅家,无一个软骨之人!

而云震嵘离开后,心里正洋洋得意。

蠢货!

不过就是几句话而已,便能将其玩弄得团团转。

天下女人,皆是如此愚蠢!

可!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跑进来说:

“丞相!不好了!出事了!”

“外面忽然有传闻,说黑市有人售卖一款名为情花绽之药物,可让男女相处,不经意产生情愫,情难自禁!

并且无色无味,无人能查出!神医御医也不行!”

“售卖者甚至还大言不惭,说……说当今丞相当年都找他买过药!”

云震嵘身躯顿时狠狠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