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月华还算拎得清楚。

在成瑜未凯旋回来时,不敢对我如何。

北陵王听我信誓旦旦保证腹中孩子是成瑜的以后,也没有表现出排斥的意思,反而叫人去请了个女医,就在踏霜院里照顾我的胎儿。

荆月问我为何不拒绝。

我道:“人是北陵王请来的,我若在他的照拂下出事,你以为他逃得了责?大哥不会放过他,爹更不会放过他。且他对我本身并没有敌意,不过是世事捉弄罢了。他还等着,我能为成家延续香火呢。”

无论他们信与不信,肚子里的孩子都成了我的护身符。

至于生下来后他们会用何种手段检验孩子的血脉,不在我的考虑之中。我不会,让我的孩子遭受此等屈辱。

女医说,孕中多散步,有利将来生产。

晨昏定省,我勤尽孝道。每日一大早,鸡刚打鸣,我就起来,慢慢踱步到风荷院。

自然,我会提前叫荆月查探清楚,北陵王是否在风荷院过夜。

但显然,我多虑了。北陵王宁可睡在书房,也不愿碰一碰这个原配妻子。

陆月华孤单辗转,夜不能寐,总要到天快亮时,才能浅浅睡着。然而没睡多久,我便在院中大喊。

“儿媳赵年年,来给婆婆请安。”

“婆婆快起来,儿媳带了滋补养胃的小米燕窝粥。”

“婆婆,儿媳身怀有孕,站在外面着实辛苦,为了孩子,冒昧进来打扰。”

话一落,荆月就会撞开陆月华寝屋的门。

七八天下来,陆月华一双美目下全是青黑淤痕,仿佛被人打了两拳,难看又好笑。

私下里荆月对我道:“世子妃不是幼稚之人,这般捉弄王妃,所谓何求?”

我所求,不过是立威罢了。

“这场捉弄,是给府中的下人看的。我初来乍到,根基尚浅,下人揣摩王妃心意,难免会对我怠慢、轻视。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先浅露锋芒,告诉所有人本世子妃的脾性,让他们心生畏惧,对我敬而远之才好。”

“世子妃所言极是。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要做官。”

“可首辅那里,还没有消息。”

这也是我所疑惑的。

凭皇上对爹爹的倚重,就算不给我掌握实权的官位,做个打杂的小文官,不是难事。

且我还听说,皇上有改革税制的意思,虽然还未执行,却已在朝堂上询问过众臣。前两天我去向北陵王请安的时候,偶然听见他与属下正在谈论此事,不过在听到我的脚步声后,戛然而止了。

这说明皇上对我这个秋闱解元的,还是有些认可的。

他以前能重用我娘,没道理现在不能接受我。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有丫鬟匆匆入院。

“世子妃,大事不好了。”

“发生了何事?”

“郡主……郡主回府了!”

我高兴地站起来:“你说什么?琰琰回府了?”

“是。”

“我要去见她。”

丫鬟没有让开,堵在我的身前:“世子妃,郡主她……”

丫鬟的异样让人生疑,我不由得有些担心:“是不是郡主出事了?”

这些天,琰琰都不在府中。我猜想,她是去了大皇子府。

丫鬟回答道:“世子妃放心,郡主没有出事。只是,她要跟着大皇子去凉州。王妃听了,几乎晕厥,现在两人正在吵架,世子妃还是去劝一劝吧。”

事关琰琰,我当然要去。

携了荆月,匆匆赶往。

刚走到前厅,就听见陆月华急火攻心的声音:“琰琰,你疯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连娘的话也不听了?”

紧接着是成琰琰略有些疏离的回答:“木已成舟,娘不答应也不行了。阿宣已经求皇上为我们赐婚,皇上也点头了。过不了多久,女儿就是名正言顺的大皇子妃,哦不,燕王妃了。”

陆月华痛心疾首:“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提前与娘亲商量?”

成琰琰冷静道:“出嫁从夫,以后女儿只听夫君的话。”

“混账!”陆月华怒斥,“百善孝为先,小时候学的东西你都忘了吗?敢这样与娘说话,定是有人教唆!你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才会跟那庶出的、身份低下的东西搅在一起!你跟着他,是没有未来的!”

成琰琰淡淡一笑:“娘请谨言慎行。阿宣怎么说都是皇长子,身上流的是皇家血脉。你将他贬得一无是处,就是在打皇家的脸。隔墙有耳,如若被人听去……”

陆月华这才意识到自己嘴快,放柔了语气道:“琰琰啊,你知不知道娘这些天找你找得都快疯了,后来听说你跟着大皇子走了,便让人一直追到了大皇子府外。因着大皇子府守卫森严不能进入,才没有来看你。”

成琰琰觉得讽刺。

她娘确实派人去过,但只是想要让她“迷途知返”,在感情上,对这个亲生女儿是一点也无。

成琰琰终于尝到了权势的厉害,可以叫一个人丧失人性。就如同蛆钻入心口,将里头的血肉吃得干干净净,留下的,只剩肮脏与不堪。

她静立着,一只手捂着胸口,尽量压下心底的失望、愤怒、悲哀、绝望,然后挺直了脊背,以一种傲然的姿态面对着眼前这个她曾经最爱,如今却最为厌恶的人。

她在心底道:“你不是想要权势吗?好,我就把你想要的东西全部夺过来。曾经你想要牺牲我去换它,以后,我便成为它的操纵者。我要让你看看,你的决定有多么愚蠢!我要让你的余生,在后悔与恐惧中度过!”

成琰琰攥紧了拳头,宽大的袖袍遮住了一切。

陆月华还要再说什么,被成琰琰一句话堵了回去:“抗旨不尊者,杀无赦!娘还有异议吗?”

陆月华直觉女儿与以前不一样了,冰冷的态度让她觉得陌生。她不理解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她完全是为了女儿好啊。

做燕王妃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一个藩王的正妻。

而二皇子的妾,将来可是贵妃。

孰尊孰卑,无须多言就能明白。

成琰琰一刻也不想与母亲多呆,长袖一甩走出门来。

在走廊上,我与她相逢。

“刚才你与王妃的话,我已经听到了。”看着成熟多了的琰琰,我有些心疼,“为何要去凉州呢?那里偏僻又荒凉。种出来的大米,没有京城的好吃。集市里也多是粗布,鲜有绫罗绸缎。还有你爱吃的水果鱼虾,在那也极为稀少。”

成琰琰垂头落寞一笑:“皇上怀疑阿宣娶我别有心思,不肯答应。无奈之下,阿宣只能向皇上表明诚意,自请去凉州做一个闲散皇子。越是偏远贫苦之地,越能打消皇上的疑心。果然皇上态度软了下来,同意了阿宣的请求,还封阿宣为燕王,以示皇恩浩**。”

“婚期定在何时?”

“就在三个月后。”

三个月,这么快。我禁不住喃喃:“三个月后,你就要与燕王一起去封地凉州了吗?”

成琰琰点点头。

“嫂子不必为我担心,我可是皇上亲自赐婚的燕王妃,即使到了凉州,也没人敢欺负我。且当了藩王就可以名正言顺掌握当地兵权,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一桩。”

拥兵后,就有了造反的能力。

可一旦打仗,就会生灵涂突然。

如果可以,最好让皇上改变心意,心甘情愿将皇位传给燕王。兵不血刃,才为上策。

我更加坚定了要做官的决心。

为了自己,也为了琰琰。

我握住了她的手:“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嫂子永远站在你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