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上,点燃了灶头的一支蜡烛。破屋子烧起了熊熊的火,眨眼就将农夫包围。
北陵王府,距离赵娉婷出逃已有一月。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长公主朱夭夭,只获了个识人不明、管教不严之罪。
成瑜因此而对我深怀愧疚。
我知道他已经尽力,不忍苛责。就连爹爹,也在大皇子的一跪中妥协了。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一家人之间不能生分。
我更挂心的,是小意的身子。
风子岩财大势大,一出手就找到了许多大夫。虽然不能治好小意的病,却延长了他的生命。
而之前在江州城的那位老大夫,却迟迟没有找到。
他似乎嗅到有人在找他,偷偷地躲起来了。
他躲藏的法子我是见过的,堪称一绝。尤其是躲官府,更是令人惊叹。
我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对成瑜道:“你说,这大夫医术如此精湛,再结合他的行为,会不会,是出自宫中?”
成瑜与我心有灵犀,拿出了一本册子:“这是徐志背熟后默下来的,其中有个太医十分可疑。”
徐志,便是帮我的小太监。
我与成瑜都是有恩必报的人,决心留下他的性命。
并且此人以后可以为我们所用,不必叫他人知晓。因此,成瑜以孩子刚出生不宜多造杀业为由,将四个小太监痛打一顿,每人,用的都是同样的力气。
听荆月说,四人皆被打得臀腿血肉模糊,至今还趴在**养伤。
自然,徐志有荆芥带去的好药。旁人会有后遗症,他只是受些皮肉苦。
且那三个人,有的是法子叫他们不知不觉地死去。
成瑜手上的册子,就是徐志伤中默写出来的。
他不在太医院当值,只是被借去打扫过几日。凭着那几天擦洗时有意地翻看过一些案卷,以及平日里听到的闲言,总结归纳,将我想要打听的消息都记在了册子里。
未雨绸缪,多看少听,有心机有谋略,又善于隐藏。
而且还记忆超群,过目不忘。
这样的人,足可以称为天才。
可惜,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杂扫太监。
很多时候,能力大小与地位高低无关。
多的是眼红嫉妒之人,在天才刚冒尖的时候,就将之扼杀。
他大概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所以保持着蛰伏的姿态。
直到,遇见我。
我不知自己是哪里吸引了他,令他对我施救示好。待将来有机会,可以找他问一问。
这般想着,我翻开了案卷。
这一看,更令人惊叹。
哪些是事实,哪些是传言,他写得一清二楚,还加了注释与自己的理解,若挈裘领,让人才看几眼,就找到了关键之处——
当年,孟美人早产,母子命悬一线,太医院副院正华洋主诊救治,保下了大皇子的性命。只可惜,孟美人还是没能救回来,发生血崩,一命呜呼。
华洋自愧医术不精,向皇上请罪。皇上对孟美人不甚在意,只说了一句:“是她的命啊。”
过后,再无责问华洋。
是华洋内心受到煎熬,定要请辞。几次之后,皇上允他还乡。
之后,便再无华洋的消息了。
又一桩宫廷秘辛。
看来,华洋辞官不简单啊。
且孟美人明明是难产死的,之前那小太监为何又说与井有关?
好奇心像一只猫,抓挠着我的心。
我指着华洋的名字对成瑜道:“你觉得,江州城的老大夫,会不会就是副院正华洋?”
成瑜回答:“不排除这个可能。”
“可是老大夫藏起来了。”
成瑜沉吟道:“或许,有一人能找到他。”
“谁?”
“丁芋。”
“为何?”
“你有所不知,丁芋与那老大夫有些交情。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老大夫就喜欢他。不是那种暗暗的喜欢,是发自骨子里的喜欢。他甚至提出,要收丁芋为徒。丁芋说自己不是那块料,老大夫也全然不在意。不过丁芋那好玩的性子你也知道,怎么可能去学乏味的医术,于是便拒绝了老大夫,老大夫为此还伤心许久。”
我有些不解:“老大夫为何会看上丁芋?”
“不知。”成瑜如实道,“或许是丁芋的样貌,长得像他的一位故人吧。好几次丁芋发现,老大夫在偷偷地看他的脸。”
“小芋头怎么从来没有说过?”我继续问。
成瑜叹气道:“他拒绝老大夫的提议后,表面上跟个没事人一样,心里可愧疚得很。就他那德性,有勇气诉之于口吗?”
也对。
小芋头本就是个傲娇之人。
细细思索后,我意识到了一严重的问题:“我记得你说过,小芋头是半道上捡的。”
“对。”
“哪里捡的?小芋头当时情况如何?身上有何特征?可有父母留下的信物或记号?”我一连串问了许多。
成瑜的脸色变得肃然。
显然他也觉察到了。
他站起身,沉声道:“我去找风子岩,让他查查华太医当年的家人。其中若有与小芋头年纪相仿的,必须深究到底。风子岩弄来那药,我这里还有一些,只要两人同时在场,就能测出亲缘关系。”
说完拍了拍我的身子道:“你刚生完孩子,不宜太过劳心。这些事由我去做,你安心养着即可。”
风子岩得空之时,会来看我。
这日,我正抱着孩子晒太阳,老远就听见风子岩爽朗的笑声,于是起身去迎。
哪知刚走到月洞边,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贼眉鼠眼的样子,可不就是王妃身边的李嬷嬷吗?
而她的目标,是风子岩。
我记得,风子岩是因为救命之恩,与成瑜结成了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而成瑜不是做了好事就到处鼓吹之人,哪怕是自己的爹娘,也不会告诉。
毕竟风家富可敌国,成瑜不想因为举手之劳而让两家的关系变得复杂。
所以他俩虽有来往,旁人皆以为只是普通朋友。
既是普通朋友,李嬷嬷为何会找上来?
看她的样子,不像没有目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暗暗地退远。并用眼神示意,提醒荆月贴在墙面上仔细听。
毕竟没有哪个做贼的人,会用正常的嗓门说话。
荆月功夫好,耳目远强于常人。
过了一会儿,她就回来了。
“如何?”我轻轻道。
荆月嗤笑一声,有些气愤又有些讥讽:“王妃不知从哪里听来,风公子手上有‘生子’之药。叫李嬷嬷拿了几锭金元宝,问风公子采买。”
我想了想道:“风家是做生意的,有卖就有买,消息传开,实属正常。我原以为,女儿类父,小如那与成瑜十分相似的长相,可以堵住陆月华的嘴,可直到今天,她还想着要对付我。”
荆月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这边:“夫人放心,王妃就是想再多,也无济于事。李嬷嬷一开口,风公子就拒绝了,还说谣言止于智者,希望李嬷嬷一把年纪了,做个有智慧的人。”
有智慧的人?
我忍俊不禁。
风子岩骂人,不带脏啊。
不知道李嬷嬷现在是什么表情,等会陆月华看到又是什么表情。
光是想想,就身心舒坦。
我以为此事会到此为止,一声洪亮的“赵相到”惊起两只飞鸟。
荆月促狭地冲我扬了扬眉,道:“李嬷嬷实在是运气不佳。”
紧接着,两声“赵相好”自墙外传来。
一声,是风子岩的。
还有一声,是李嬷嬷。
而后者,明显在发颤。
原本,李嬷嬷可以平安无事地退下。
然而风子岩好心提醒:“赵相,这位是王妃身边的李嬷嬷。”
不用看,也能猜到爹爹的脸色。
爹爹知道王妃对我的不满与刁难,对于王妃身边的狗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他凛然有势,字字威严:“你不在王妃身边伺候,来本相女儿院子前做什么?”
李嬷嬷的声音抖得比之前厉害:“奴婢……奴婢……是来探望世子妃的。”
“是吗?”爹爹又道,“那你如今是刚来呢,还是探望完了要走。”
当着风子岩的面儿,李嬷嬷不能撒谎。再则爹爹事后也可问我,到时穿帮了可吃不了兜着走。
李嬷嬷只能诚实回答:“刚……刚来……”
爹爹大约是上下打量了李嬷嬷,道:“两手空空来看本相的女儿,王妃教出来的人真是好礼数!是本相的女儿不配,还是本相的外孙女不配?”
风子岩是不会收李嬷嬷的金元宝的,这东西也不能拿出来充作探望产后妇人的礼物,估摸着李嬷嬷揣在怀里,烫得像炭。
她诡辩道:“都是自己人,所以不拘泥于虚礼。王妃心里,可是真真儿地惦记着世子妃与小郡主呢。”
“别在本相面前来这一套!”爹爹直截了当,“年年是本相的孩子,本相如珠如宝地捧着,下嫁给你们北陵王府,是王府的荣幸!谁敢对她有半分轻慢,本相绝不轻饶!她陆月华如果识相,就给本相收起那些花花肠子。这些话,你原模原样地带回去!”
李嬷嬷大气都不敢出:“相……相爷误会了……”
爹爹不想再看见这刁奴,呵斥道:“滚!”
风子岩却不让她滚,叫住了李嬷嬷:“嬷嬷,方才你叫风某打听的药,风某会放在心里。他日如真的得到,一定便宜点儿卖给李嬷嬷你!”
外头的空气有些凝滞。
李嬷嬷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好的风子岩,偏偏长了张嘴。
我摇头笑笑,李嬷嬷今日是“撞大运”了。
而荆月的反应更不得了。捂着嘴,身体因为过分开心而一阵阵抽搐,不一会儿肚子也笑疼了,又挪出手去捂肚子。
爹爹的疑问适时说了出来:“什么药?”
风子岩答道:“一种可验血脉亲缘的药,名为‘生子’。风某孤陋寡闻,不曾听说,但李嬷嬷信誓旦旦说有,风某便想着有机会定要寻上一寻。”
李嬷嬷“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紧接着是“咚咚咚”的磕头声:“相爷,不是您想的那样,奴婢只是好奇,找风公子问问而已……”
刚说完,她自知不妥,又改口:“其实是奴婢娘家的弟弟生了个孙子,与奴婢的弟弟长得不大像,奴婢才有所怀疑。这等事,说出来污了相爷的耳,是奴婢的不是,奴婢给相爷磕头。”
爹爹才不吃这一套,拂袖道:“陆月华啊陆月华,做人不要太过分!本相的女儿,不是你想欺就欺的!”
李嬷嬷鬼哭狼嚎:“相爷,与王妃无关啊!”
又有一个声音道:“起开,鬼信你!”
我与荆月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喜。
是大哥。
他回来了!
倭人的余孽,扫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