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姐姐的反间计,用上了。

庆妃这个已死之人,派上了最大的用场。

我让成瑜去找徐志,问他知不知道当年庆妃生产之事。

孟美人生子,皇后出手狠辣;庆妃生产,会不会故技重施?

庆妃多年来孱弱的身子,是天意还是人为?

闲暇时我会默默思考,心想自己是不是多疑了。

毕竟庆妃怀孕,是在皇后生下嫡子两年后。三皇子对二皇子,应该构不成威胁。

但,也存在意外。

万一,三皇子天赋异禀;万一,三皇子有某一方面的才干;又万一,三皇子什么都不行,独独会谄媚圣上,迷惑圣心……

所以皇后对庆妃下手,还是有一定可能的。

洛姐姐说,无论皇后有没有动手,我们都要将之变成“事实”。

徐志的消息传回得比我想象中快,也比我想象中多。

他蛰伏的这些年,未查到皇后对庆妃的敌意,但不排除是自己身份低微,能力有限所致。

但庆妃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些。

他说,庆妃是个聪明的女人。三皇子藏智,乃是庆妃授意。有一回三皇子在宫外替百姓出头,做了桩好事,回宫后,就被庆妃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刚好被一个小太监听见,那小太监就将消息卖给了他。

他还说,三皇子事母至孝。每每庆妃发病,三皇子总要进宫瞧上一瞧。有一回正在狎妓,下人禀告说庆妃病犯了,三皇子一脚将那花魁踢开,匆忙披衣回宫。

还有一回,庆妃呕吐,宫人来不及拿痰盂,三皇子便撩起袍子,用自己的衣裳兜着那呕吐物。如此,庆妃便干干净净的,不必大费周章地起身换衣换床褥。

这些事情,都是徐志平日里搜集来的,希望给我带来一些帮助。

看来庆妃之死,对三皇子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

可以排除,三皇子为了权势弑母的可能。

但皇后沈依依,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念及此,我向成瑜道:“再去问问太医院的李善荣、李善清姐妹。庆妃病故,可有什么蹊跷?”

成瑜回答道:“等你想起,岂不耽误事儿。我早就找了她们,庆妃之死果真不同寻常。”

“哪里不同寻常?”

“哪里都不正常。首先,庆妃原先虽然体弱,但弱了十几年,虽不见好,却也没有加重的迹象。好端端的,怎会突然病入膏肓?其次,两位女医悄悄儿地检查过庆妃的尸体,发现有中毒的迹象。”

“所以,庆妃是被毒害的?”我的声音颤了颤。

“不一定。”成瑜摇头,“毒,有可能是庆妃自己下的。”

“自己下?”

这也太匪夷所思!

成瑜语声沉沉:“一个母亲为了孩子的将来,牺牲自己是很寻常的事儿。以庆妃的家世,给不了三皇子多少助力。为了成全三皇子的野心,她必须将他推给一位更尊贵的母亲。为了让皇后放心,为了将来只有一位辅政的皇太后,庆妃,不得不死。”

我沉吟着:“那么,现在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庆妃主动找皇后,愿身死以求合作。二,皇后为了拿到三皇子这个筹码,劝说庆妃自绝。”

成瑜点头:“无论哪一种,我们都要让三皇子确信是第二种。另外庆妃体弱的原因,也必须是生产时被人做了手脚。证据,我会与风子岩联合去做,无须确凿,只要有些蛛丝马迹即可。皇家的人想得多,三皇子也不例外。”

如此甚好。

荆月不明白:“以三皇子的心计,就算将沈家当成了敌人,也不会立时发难。他会等到自己成为储君,甚至登上帝位后,才对沈家下手。狼,有足够的耐心。”

我仔细向她解释:“我们要的,并不是三皇子对沈家的仇恨;而是让沈家发现,三皇子心怀仇恨。两者,大不相同。”

荆月恍然大悟道:“前者,仍然可以促成合作;而后者,会让沈家放弃扶持三皇子,甚至,还有可能在背后捅刀。”

“正是如此。只要他们互相怀疑,关系崩裂,大皇子,就是坐收好处的渔翁。”我迎着风,一字一句坚定道。

自从知道了小意发青的真相后,我的脸色总是有些郁郁。

爹回来得迟,且不是每日都回来。但只要一见到我,他就止不住心疼:“年年,发生什么事了?”

他那样忙,一天睡不到三个时辰,我实在不忍心,叫他陪我一起难过。

报仇的事,我们这些小辈有足够的能力,能够靠自己,就不要给长辈徒增烦忧。

所以我没有告诉他,只叫他快些去睡。

成瑜始终陪在我的身边,告诉我证据已经在制作了。

我有些担忧地问:“朱梓会信吗?”

成瑜道:“会。哪怕证据不全,他也会信。至于沈家那边,信的可能更大了,毕竟一个闹不好,沈家会被将来登位的朱梓诛灭满门,这么大的风险,沈凌与皇后都冒不起。”

我靠在他的肩上:“嗯,那就等着狗咬狗吧。”

苦闷日子也有惊喜。

小意恢复速度之快,远超我的想象。

华太医说:“药物的效果,因人而异。心性坚韧者,往往好得要快一些。”

华太医还说:“等到小世子病好了,将来一定是人中龙凤。”

朝堂虽险,不可避也。北陵王府被屡屡打压,成瑜依然无怨无悔地尽忠。

因为他效忠的不是龙椅上的那个人,而是天底下无数需要救助的百姓。他们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挣扎,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将来小意长大,自然要和成瑜一样心怀百姓。为了大义,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值不值,大礼万里河山自有见证。

接下来的日子,朝堂上充斥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成瑜与风子岩的计划,慢慢地渗进了三皇子与次辅沈凌的心里。

疑心生暗鬼,失去了信任的盟友最终只有一条路——变成敌人。

而我的小意,在经过了一个半月的药浴后,肌肤变得白皙,很像小如。只是瘦小些,看起来还有些羸弱。

但华太医说,只要好好调理,小意的身子就会变得和正常孩子一样。

我高兴地捂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来表示感谢。

华太医开了方子,叫我们按方子熬药,由乳娘摄入,再通过奶水喂给小意。

我已经在亲自喂养小如了,而小如不需要药补,所以府里还得请个乳娘,帮着我们一起照顾小意。

乳娘的人选,慎之又慎。

风子岩说,此事包在他身上。

才过了一日工夫,他就领过来一面相憨厚,大约三十几岁的妇人。

这妇人名叫喜嫂子,看起来十分质朴,一张嘴,竟是江州口音。

叫人倍感亲切。

喜嫂子向着我们介绍道:“民妇已经生了一儿一女,丈夫与大儿子都在风记商行做活,得东家和少东家信任,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说来惭愧,民妇已经不年轻了,竟然又怀上了,怕人笑话,偏又不舍得将孩子落了,只能咬咬牙,生下来。是个闺女,九斤重呢。现今刚好满一周岁,民妇就给她断奶了。”

喜嫂子说话,颇为有趣。

婚姻幸福,儿女双全,脸上时时带笑,是个极为开朗乐观之人。

尤其是提到二次怀胎时那羞怯的表情,叫人忍俊不禁。

风子岩真是用心了。

同为母亲,我自然关心她的孩子:“喜嫂子来了,你的女儿怎么办?”

喜嫂子爽朗道:“嗨,我家儿媳刚好与我同时怀胎,现孩子给儿媳带着呢。实不相瞒,我家儿媳识字儿,她带出来的孩子,铁定比我带得好。到时候啊,我就把在府里做奶娘得来的工钱,全都交给我儿媳。一家人团结起来,日子才会过得红火!”

是个直肠子的人,说话跟倒豆子似的。

这样的人,没有心眼儿。

婆媳关系融洽,懂得感恩与体谅。虽大字不识,却很有胸襟。

这个喜嫂子,我很中意。

当即跟她叮嘱了小意的身子,托她好好照顾。有什么不明白的,我与洛姐姐就在府里。

喜嫂子露出一口大白牙,道:“行,包在民妇身上了。”

喜嫂子的尽责,超过我们的想象。我们对她的要求只有哺乳,以及晚上陪着小意睡觉。

小意身子虽然精瘦,胃口却出奇得好,一晚上要醒来六七遍,回回都是饿醒。说来也奇,喜嫂子体质极好,小意再怎么能喝,奶水的供应都十分充足。

喜嫂子还经常抱着小意晒太阳,说有利长高。一边晒,一边唱江州的童谣。听得小意一天到晚“咯咯咯”“咯咯咯”笑个不停。

真是捡了个宝啊。

我看喜嫂子,真是越看越喜欢。

华太医不能在相府长住,怕被人发现,捏为把柄,在朝堂上攻击我爹。

他被琰琰接走了,与月月安置在一块儿。

琰琰说,那里有一对忠心耿耿的哑巴仆妇照顾着,叫我放心。

月月昏迷不醒,靠着流食维持生命,对于生活,自然没有要求。

但华太医会闷,会无聊,所以琰琰准备了很多医书和草药,够华太医打发时间的了。

由始至终,华太医都没有提一句,自己是大皇子的救命恩人。

因为他愧疚,对孟美人愧疚。虽然孟美人并不是因他而死,但却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咽气的。

德高望重之人,律己严苛。

而在我们眼里,华太医却是难得一见的好大夫。

大皇子心思细腻,又查了生母之死许多年。虽然华太医一句不曾邀功,大皇子还是猜到了一些。

琰琰说,大皇子亲去见了华太医一面,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

千言万语,全在里头了。

大恩瀚如海,重荣不诉还。

小意是成瑜的孩子,名正才能言顺。

他需要北陵王府小世子的身份。

之前的欺君之罪,皇上或许会看在我爹的面子上饶恕。

但三皇子与沈家,一定会大做文章。

《项籍传》中说,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只有先削弱敌方势力,才能公开小意的身份。

但三皇子与沈凌都是能忍的主儿。他们的矛盾总有一天爆发,却绝不是现在。

只有撕下两方中间的遮羞布,才能促成内斗的开始。

不远处传来小意的笑声,小如躺在我的怀里吃手指。

荆月一边翻晒着孩子的小被子一边嘀咕:“夫人和洛姑娘的胭脂水粉快要没了,听说现在出了新的样式,赶明儿有空了,属下去买两套回来。”

荆月就是这样,什么都爱操心。有她在,我能省心不少。

荆月的唠叨还没完。

“听说京中最近出了个名妓丝柔,化妆颇为了得,只要给她半个时辰,就能画得与目标人物有五分相似。许多世家公子都去寻她,每回都能玩出不同的花样来。”

荆月性子豪爽,说起青楼传闻也不脸红。

我正要取笑她,脑海里却闪过一个清晰的念头。

“三皇子有没有找过她?”

荆月否认:“没有。”

“三皇子放浪形骸,有如此美人,怎会不去找乐子?**是个缓慢的过程,皇后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让他变成另外一个人。否则,不就是告诉世人,他从一开始,便在装吗?”

荆月一怔,道:“属下不懂夫人的意思。”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你去把成瑜找来,我有事问他。”

荆月刚好铺完被子,回道:“好,属下这就去。”

我暗了暗眸。

丝柔的出现,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