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所赠之礼,一份,是“以囚为试”的文书。
令地方官同意华大夫进入监狱,拿死囚进行试验。
另一份,则是一个盖着黑布的大笼子。
笼子里,似有微微的喘息声。装的,应该是活物。
我跟随风子岩见到笼子的时候,吃了一惊:“里面,难道是野兽?”
风子岩摇了摇头,揭下了黑布。
一个头发凌乱,全身上下无一块好皮的女子,骤然映入我的眼帘。
她坐在笼子里,手脚俱都绵软,像是被人抽掉了手筋脚筋似的,无法使力。
再仔细一看,此人的身形有点眼熟,虽然瘦了一点儿,但感觉似曾相识。
“她是?”我疑惑地问。
风子岩快人快语:“宁淑娴。”
我低呼一声。昔日高贵端庄的淑妃娘娘,竟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转念一想,她坏事做尽,又落到了太子手里,以太子的心性,如何能叫她好过?自然是往死里折磨,折磨得越狠便越能替孟美人报仇。
风子岩继续道:“皇上毒发后不久,皇宫就彻底为太子所控。这宁淑娴也是自己造孽太多,遭到了太子的处置。你别看太子狠心,他心里还是有你这个妹妹的,就算再恨宁淑娴,依然忍住了不杀。只因,当日华大夫与他说过,宁淑娴的骨相与前女相十分匹配,两人的容貌又极其相似,若把宁淑娴的皮扒下来,换给前女相,在高度契合之下,前女相完全可以恢复昔日容颜。”
我的心激动得直跳。
容貌,一直是娘亲心里过不去的坎儿。若能恢复,娘亲定然一展欢颜。
只是,我有疑虑。
“像则像矣,娘亲与宁淑娴多少有些不同。不知换脸之后,呈现的是娘亲原本的样子,还是宁淑娴的样子?”
若是后者,娘亲一定感到恶心。
风子岩道:“高度契合之后,皮相将依附骨相而存,骨相为何,呈现的样子就为何。所以,你们看到的,会是你娘的模样。”
风子岩是个妥帖之人,说完后又补一句:“这可不是我瞎扯,是人家华大夫的原话。若非如此,太子也不会留着宁淑娴了。”
随着风子岩话音落地,笼子里的人发生了动静。
她挪动着臀艰难地来到笼子边上,伸出双臂在铁栏杆上猛敲。
我这时才发现,宁淑娴的一双眼睛已然空了,只余两个眼眶。彻头彻尾,成了一个瞎子。
朱宣真不愧是朱宣。
他对宁淑娴的惩罚,不亚于肉体、精神双重凌迟。
类宁淑娴这般骄傲之人,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人踩在了淤泥中,清醒地感受着自己的腐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永远忘不了宁淑娴对我和我娘的迫害。
她有今日,是咎由自取。
“还有一事,太子要我告知。”风子岩掏出一张写满了字的宣纸,递给我道,“这里,是宁淑娴惊怖之时泄露的秘密。有关,十九年前你娘被害一事。”
我打开一看,里头详细讲述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过程。皇后与陆月华联手害我娘不成,是宁淑娴做了那卑鄙的黄雀。
是她,造成我娘容貌尽毁;也是她,逼得我们母女分离;更是她,迫得我娘产后入水,患了一身病痛,日复一日受尽痛苦折磨。
太子做得对,对付恶人自得有特殊方式。
我凑近她,看着她发间来回爬动的虱子道:“宁淑娴,你放心,我会好好儿地待你,让你长命百岁。”
她那缺了舌头的嘴里发出“啊啊”的破碎不堪的声音,情绪异常激烈。
我继续道:“宁淑娴,你是不是想死?”
她不住地点头,充满了渴望与迫切。
我摇了摇头道:“可惜,我此生最喜与人为善。要我杀了你,实在做不到。”
她恨不得一头撞死。
可是她的身体上拴了铁链,能够自由活动的空间不多。
我望着她,想想都觉得够煎熬。
钱府。
首辅嫡长女钱婉儿回味着与太子那缠绵悱恻的一段“真情”。
太子说,太子妃是他的结发妻子,非但无错,还生下嫡长子,立下大功。若贸然废除,就算封她做皇后,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那些个迂腐的言官跪在乾清宫前,逼他收回成命,那么她钱婉儿,将成为史书上一个抹之不去的笑柄。
太子还说,他希望自己与自己所爱的女子,一同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多么动人的誓言!钱婉儿陶醉其中。
她问太子,有何补救的办法。
太子说有,只是需要她冒险。
她忐忑地问:“如何冒险?”
太子搂着她的肩道:“洛州有动乱,那里的地方官贪腐严重,却层层包庇,致民不聊生。百姓渐渐落草为寇,流寇愈来愈壮大,官府却一直派兵镇压,造成草寇死伤无数。到后来,有一武将不忍见百姓受苦,杀了狗官,将其人头挂于城墙之上。洛州因此乱了,百姓们纷纷拥立那武将为首领。再这样下去,就要自立为王了。”
钱婉儿不屑道:“那有什么可怖的,殿下直接派兵将之剿灭便是。”
黑暗中的太子一阵头疼,拧着眉道:“父皇不日就会驾崩,由我这个太子顺位登基。一来,我欲为明君,而非暴君。一坐上龙椅就大开杀戒,于我声名有损。”
“二来,流寇中只有少许是真正的贼寇,多数都是被逼无奈的百姓,他们是无辜的,朝廷理应施行仁政感化。”
钱婉儿这才点头,道:“太子殿下仁心,婉儿真心钦佩。可惜,婉儿只是个女子,就算知道了这些,也帮不上太子殿下的忙。”
太子扳过她的身体,让她面向自己:“婉儿,你莫妄自菲薄。此事,非你不可。只要你帮我解决了洛州暴乱,我就可以借着你立下的大功去堵言官以及天下人的嘴。到时候,你就是我的皇后,我们夫妻携手上朝,做一对令世人羡艳的帝后。”
钱婉儿心动极了,咬了咬唇,道:“我……我要怎么做?”
“潜入洛州,帮我招降那个尚存仁义的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