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流民站了起来,走向她。

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扫着,道:“看你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咱们这里的人。”

钱婉儿后退几步,道:“我……我是朝廷派来的使者,你们……休要无礼!”

站在最前面的流民摸着下巴,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朝廷?老子最痛恨朝廷的人!尽是些搜刮民脂民膏的吸血虫,干着丧尽天良的事儿!我的妻子被狗官看上强占了,事后自杀身亡,我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粮食被狗官抢去说是交税,八岁大的儿子因此被饿死。今日你送上门来,就别想走了!”

说完他一挥手,所有的流民一拥而上。

钱婉儿想跑,被抓住了头发。她惨叫一声,被人踢倒在地。

她翻过身,想要爬起来。看到的,却是那些人丑陋的表情。她很慌,大声喊着救命,可是那几个人却笑了起来,说这里所有的人都痛恨朝廷,她若是这么一叫,只会引来更多对付她的人。

钱婉儿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入这般境地,恨不得立即死去。她哆哆嗦嗦地解释:“贪官所为,与朝廷无关。太子殿下听闻这里的惨事,特地叫我带给大家福音,只要大家归降,朝廷就会放粮赠田。我有太子殿下亲手所书信件,可以证明这些。”

“信件呢?”领头那人恶狠狠地问。

钱婉儿低呼一声道:“在方才那领路的人身上。”

流民们一阵哄笑:“你当我们是傻子吗,会信你这一套?当初狗官骗我们的田,也是这般虚伪的模样!别说你没有证据了,就算有,怕也是来诈降的吧?就等着城门一开,将我们尽数剿灭!”

“绝无此事!”钱婉儿嘴唇哆嗦着,“太子殿下派我来,就是最大的诚意。”

“哦?是吗?”那些人不信。

钱婉儿点头:“是。我马上要成为太子妃了,过不久就是皇后。如此,还不足以让你们相信吗?”

领头之人捧腹大笑:“天底下居然会有这么蠢的女人,会相信男人的鬼话!我听说太子早就有太子妃和嫡子了,夫妻恩爱,怎么会看得上你?不过是不舍得让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往这淤泥坑里跳,所以才骗了你这个傻子!你一入城中,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就算我们把你大卸八块,你的太子也不会为你掉一滴泪。”

“你们……你们想做什么?”钱婉儿绝望地叫。

那人道:“朝廷怎么害死我的妻儿,我便怎么还回来!”

其他人亦跟着道:“还回来!还回来!”

那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铁片,抓住了钱婉儿的手。

“你这细皮嫩肉的,最好保证我一下就削掉你的手指。若削不掉,还得再受一次疼。等我一个一个把你所有的手指弄下来,再对付你的脚趾,然后是胳膊,腿……总之,别想有全尸了!”

钱婉儿的泪如喷泉一般涌出。

她这一生,从未受过这样的惊吓。

而且看那流民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一向眼高于顶的大小姐跪了下来,不住地向他们磕头:“贪官是贪官,太子是太子,贪官所为,都是背着太子做的,太子浑然不知情。知道以后,满心想着的都是如何安抚你们,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真的,我没有说谎,只要你们带我去见威将军,就会明白我没有说谎。”

那人手起铁片落,动作丝毫没有停滞。

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钱婉儿嗷叫一声。

其他流民道:“大哥,力轻了,没断。”

那为首之人便又抬起手,讥讽道:“咱们威将军,岂是你想见就见的?朝廷狡诈,定有阴谋。”

说完,手又要落下。

恰在这时,一个玄影袭来,未拿兵器,不过是伸出手臂轻轻拽曳了一下,就将钱婉儿从那些人中间救出。脚下也未做停留,身轻如燕,带着钱婉儿飞上屋顶,再几个起落,到达了一个简陋的屋子中。

钱婉儿惊魂未定,还处在巨大的恐惧中。她呆呆地坐着,一动也不敢动。

那人找出一个木匣子,从里面选出一个瓷瓶和一小段纱布,倒出一些药粉,撒在了钱婉儿受了重伤却未断掉的大拇指上,再仔细包好,叮嘱她:“三日之内,不要碰水。当然,我对疗伤并不专业,如果可以,最好找个大夫看看。”

钱婉儿的心在此刻终于有些定了下来,含着眼泪道:“多谢好汉救命之恩,敢问好汉姓名,他日一定涌泉相报。”

男子笑:“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怎的连我的画像也不曾瞧过?”

钱婉儿吃了一惊,道:“你就是威将军?”

“是啊。”

钱婉儿腾地站了起来:“太好了,我终于见到你了,我是奉太子殿下之令前来,招降流民的。太子殿下说威将军能保护流民,是个心中有大爱的好人,等回了京,太子殿下一定会允你高官厚禄。”

“不必了。”威将军道,“你且说说,太子殿下给了百姓哪些承诺?我也好分析其中利弊,去与百姓讲。”

“这个,威将军做主就可以。流民蠢钝,无须与他们说那么多!”

“混账!你怎可说出这样的话?”威将军勃然色变,“本将军在洛州,从来不以权压人。在我眼里,他们和我是一样平等的。我做什么决定,都要和大家商量,绝大多数人同意了,决策才可通过。如今你却叫我只奔自己的前程,弃他们的生活于不顾,你这心肠,还真是冷硬!”

威将军显然是生气了,钱婉儿不知所措。

她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硬着头皮道:“招降乃好事,威将军是为了大家好啊。”

威将军双目一凛,道:“一人说好,便是真的好吗?打着为他人好的旗号,独断专行,不尊重他人意见,有脸挂在嘴上吗?太子的信已经在我手中了,我会与大家一起讨论。讨论完毕,再给你答复。”

钱婉儿小心翼翼:“大概……需要多久?”

威将军道:“至少,需要一夜。”

“那这一夜,可不可以让我先出城?”

威将军摇头:“不行。放了你,我们就没有倚仗了。太子殿下叫你来,也是为我们提供一个重要的人质。相信你也明白他的用意,才会孤身涉险。”

钱婉儿沉默了。

有些东西渐渐浮出水面,迫得她一点一点去相信。

威将军安慰道:“狗官对百姓做出了许多恶事,百姓憎恶朝廷也在情理之中。你不要怪刚才的那些人,他们都很可怜。今夜你就住在我这里吧,我出去住。你放心,没人会来我这边为非作歹。”

钱婉儿想到了太子交给自己的兵符,现在还在怀里揣着呢。只不是镶在了一面略厚的铜镜之中,就算让人看见了也想不到其中关窍。

她见威将军对她这般照顾,心中又存了侥幸。以为太子是看对了威将军人品,所以可以确保她安然无恙。

只是,威将军住在这简陋的屋子中,合理吗?

威将军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道:“这里确实是我居住的地方,如假包换。大家都在吃苦,没道理我一人享福。好了,我走了,桌上有窝窝头,你将就着啃。”

说罢,威将军走了。

钱婉儿无聊极了,左看右看。过了不知多久,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抓起窝窝头一啃,嫌弃地吐了出来。手一挥,直接扔在了地上。还不解气,又踹了它两脚。

如果不是为了当太子妃,她才不来呢。现在好了,在这里受各种各样的苦。

她又想哭了。

可是转念想到远在京城享福的成琰琰。

成琰琰凭什么,霸占着太子妃的位置那么久?她越想越来气,心想自己回京后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女人,把自己在洛州受过的所有的苦所有的难,都十倍百倍加在她身上。

她实在太饿了,饿得趴在桌上睡着了。

隐约之中,有人好像在解她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