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知道两只海东青的厉害,本能地往后退去。
这为成瑜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再见守卫们不能真的伤了海东青,动手之时难免畏手畏脚。
成瑜运起轻功,直奔王府后院。
那里,有一个马厩。
马儿们认识成瑜,其中一匹扬起了脖子。
成瑜打开马厩,牵出了最快的马儿,将我送上马背,自己随后一跃而上。
他拉紧了马缰,往王府外冲去。
看门的见是世子,不敢阻拦。
马儿奔向宫中。
待到了皇宫,成瑜拿着令牌在城门外请求入宫面圣。
禁卫确认其身份后,又问我是谁。
成瑜答:“是今年秋闱新晋的解元。”
禁卫遂放行。
一路上我一直低着头,不敢东张西望。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彰显着天家贵气,令人不敢直视。而且,我还要跟着成瑜面圣。一想到这里,我便两股战战。
皇上长什么模样?和蔼可亲抑或凌厉威严?在听到成瑜求赐雪莲后,他会答应吗?
我紧张得冷汗直流。
更不巧的是,半道上遇见了一个熟人。
熟人一见到我们,就出言讥讽:“哟,这不是北陵王府世子与他的平民爱妻吗?”
我身子一凛,朝着说话者的方向看去。这一看,所有的冷汗都快凝固了。
是朱梓,大礼朝那明面上不学无术,实则擅于筹谋算计的三皇子。
此人阴魂不散,叫人着恼又有些畏惧。尤其,今日还是在他的地盘上。
我立即跟着成瑜一块儿行礼。
“民女见过二殿下。”
此刻的二皇子着实奇怪,拉着成瑜说了半天的话,也没提起之前在许记对他的冒犯,一个劲儿地拉家常。成瑜想走又不能走,憋了半晌。好不容易等到二皇子有事要走,成瑜立即带着我直奔皇上所在的乾清宫。
守门的李公公显然识得成瑜,迎上来道:“世子爷回京了?”
成瑜点头:“有劳李公公记挂。”
说完摸出几张金叶子,不着痕迹地塞入李公公的袖中。
李公公左右四顾,见没有人,拢了拢袖,眉开眼笑。
成瑜出手极快,又遮掩得好,即使有人,也会以为两人只是在寒暄客套。
“世子爷一路辛苦,老奴这就进去禀报。”一眼瞥见我,问,“这位姑娘是?”
成瑜回答道:“江年年,新晋的解元。特意带来给皇上瞧瞧。”
“这……”李公公迟疑,“恐怕不大合规矩。”
“还有另一重身份。”成瑜解释,“将来北陵王府的世子妃。”
李公公一脸恍然大悟,却还是没有松口:“不若,就让江姑娘在偏殿等着。江姑娘的事儿,还请世子爷亲自对皇上说。”
成瑜不再坚持。
望着李公公离开的背影,他轻轻哼了一声。
这个老狐狸,百炼成精。
不一会儿李公公出来了,让成瑜进去。
我在偏殿候着。
成瑜叫我宽心,一切都有他。
他大步迈入了皇上的书房。
书房里,皇帝垂着头,正在批阅奏疏。他今年四十不到,正值壮年,剑眉星目,骨骼硬朗。见成瑜进来,他搁下了笔,露出比慈父还慈的笑容,温和道:“成瑜来啦。”
所谓君臣无隙,都是假象。成瑜不敢用亲昵的语气与皇上说话,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道:“成瑜拜见皇上。”
“平身。”皇上直视着他,感叹道,“这一次秋闱,似乎有些久啊。可是有事耽搁了?”
成瑜立即跪在地上,道:“臣有罪。”
随后将黄德贩卖火药,而自己先斩后奏之事详细道来。借兵作战,皆有痕迹。
还附有数位鼎力相助官员的亲笔书信。
皇上看罢,竟亲自来扶:“成瑜所为,都是为了朕的江山啊,何罪之有?非但无罪,朕还要好好赏你。对了,你刚才说,模仿书信之人,乃是新晋的解元,有勇有谋,真是极好。到时让她参加殿试,继续为朝廷效力。”
成瑜不胜感激:“臣举荐她,入翰林院做个撰文小吏。”
皇上目光深深:“此等先例,倒并非不曾有过。主考官,确也有此权利。只是,朕不曾亲眼见到解元文采,对安排其为何职位,心中还未有计较。”
成瑜懂得了他的意思,却不想放弃。
“皇上,这是解元的文章,还请皇上过目。”
皇上适时地扶了扶额,道:“呈上来吧。朕今日批阅了许多奏疏,有些乏了,待明日精神好些再看。”
成瑜急了,道:“皇上,这不是普通的文章。解元所写,乃是富国强兵之策,依臣看来,有当年薛女相之风。”
皇上蓦地色变,语气森冷:“成瑜,不要仗着朕宠你便如此无礼。薛相已逝,休要言语冒犯。”
成瑜并非没有察觉到皇上的震怒。
从他提出要往翰林院“塞人”,皇上就初显不悦。
他以为他立了那么大的功,出生入死,皇上会看在他鞠躬尽瘁的份上,毫不犹豫地答应。
现在才知道,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帝心如渊。
为帝者不讲情分。
祖父前车之鉴,他明明知道,却还是存了一丝希冀,以为皇上励精图治便是个贤君。
现实冰冷地打了他的脸,他应该退下。可是年年还在偏殿,需要皇上的垂怜。
他握了握拳,硬着头皮道:“臣并非有意冒犯薛相,实在是解元才华横溢。解元以为,皇上乃不世明君,总有一天,要收服所有周边小国并入大礼。然而,打仗需要银子。国库的银子,皆取之于农,解元以为,这还不够。唯有收税于商,才能富国强兵。”
一本奏疏砸到了成瑜的头上,御书房内死气沉沉。
皇上已然双目含怒,严词呵斥:“成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成瑜当然知道。
太祖贫困潦倒,成就大业前曾做过小生意,尝过挣银子的心酸,也享过相应的好处。所以建朝后修订律法,亲自提出一条——免税于商。
此后每一代皇帝,都谨守祖宗圣训。
江年年提出这样的政见,无异于猛虎口中敲玉齿。
可是,成瑜觉得有理。
大礼可不就是缺钱,几十年前才被北疆小国摁着打。
幸亏祖父巧用兵法,能征善战,才使得那些小国惧怕不已,多年不敢犯边。
可祖父已逝,蛮夷总有一日会蠢蠢欲动。
富国强兵,成了首要之计。
他不相信皇上不明白这些,也不相信皇上不会权衡利弊。只是年年的想法太过石破天惊,皇上一时不能接受。等他多说几句,皇上自会明白。
然而,皇上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皇上被他的“犯上”激怒,命他即刻滚出去。成瑜再想张口,看到了皇上眼中的雷霆之怒。他无法,只能默默退出御书房。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年年。
焦急地在偏殿廊下踱来踱去,成瑜感到了绝望。
以及,浓重的恨意。
北陵王府为了大礼万死不辞,究竟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