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试用期才过了不到一半,我已经开始动摇了。我回到二十一楼。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寒冰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有没有新的写作计划,他又要报选题厂,我当然要说有,虽然我心里还没底,但先拿到计划总是好事。
“这回想写点什么呢?”
我长叹一声,开起玩笑来:“要不,干脆自裁吧,把我自己奉献出来算了。”
“这个主意不错。”
他这天似乎比较有空闲,提议我们碰个面,一起吃午餐。
但我带着小优和飞比两个孩子呢,一个女人拖儿带女进餐厅,哪个男人都会吃不下饭,所以我说:“不如我在家里做点家常的,你再顺便带两个菜来,我们拼一桌好了。”
寒冰也觉得这个主意好。我特别提醒他,带几瓶啤酒来。我突然想喝点酒了;
放下电话,我就开始收拾房间,然后煮饭,交往这么多年,跟寒冰吃饭还是第一次呢,这样想着,心情渐渐愉快起来:
正在淘米,有人敲门,这家伙,来得还真快,我还以为他要十二点下了班才能过来呢。
拉开门,一股略带腥味的风迎面扑了过来,眼前突然黑压压的一片,不是寒冰,不是一个人,是好几个,像乍开的松果一样你粘我我枯你,粘成一团,堵在门口。
每个人都在说话,我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那个两臂上文着蟒蛇的人挥了挥手,其他人马上安静下来,“我们有个东西给你看。”是一张纸条,那人把它径直柞到我眼皮底下。上面只有一行字:本人有房子一套,自愿把它送给朱武大哥。
落款是徒弟小福,还按有指印。
“你们撒谎,小福根本不会写字,这是你们伪造的,有胆量的话,你们叫上小福,跟我一起去公安局鉴定真伪。”
“你说得没错,这是我们代他写的,但这里面的内容他是同意的,指印也是他自己按的。”
“凭什么说是他的房子,他有产权证吗?把他的产权证拿给我看。”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倒要问问你,你拿得出房屋产权证吗?拿得出,我们二话不说,乖乖走人,拿不出,你就得乖乖走人。”
“总之,你们拿不出产权证,就休想赶我走。”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对这种向来避之不及的人嚷嚷起来。
“咦?你是哪个林子里跑出来的鸟?强占人家小福的房子,还理直气壮?”
“这你别管,总之,把小福的房产证拿来,或者其他能证明这房子是小福的东西也可以,不然,就请你们离开,我要工作。”
“好吧,实话告诉你,这是小福妈妈的房子,当然也就是小福的房子,这下能证明了吧?小福的妈妈,你不会说你不认识她吧?”
“那就让小福的妈妈来跟我说。”
“她?她来不了,不过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见到她的,不是在这个屋里,是在法庭上。我们是代小福打官司的人,我们要告你们大人利用他年幼无知,骗取他的财产。”
我马上不敢吱声了,白老师也说过,万一公安部门介人进来,可能会给西门坡一号带来麻烦。
“你们也知道他年幼无知?既然他还年轻,还没有民事行为能力,是不是应该先征得他妈妈的同意呢?他妈妈还活着,她才是他的法定监护人。”
“得了吧,他一出生就被他妈妈扔了,她算他哪门子妈妈。”
“既然不承认她是他妈妈,又有什么资格要继承这房子?这房子是他妈妈的,你们该找她要才对。”
“少锣嗦,难道我们是来跟你讲道理的?我们是来收回房子的,这房子现在是我们的了,你赶快搬。”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能不明不白就搬走?那以后,人家找我要房子怎么办?”
其中一个人说:“早知道你这个女人会哆嗦,给你,小福的纸条,我们已经复印了一份,现在可以搬了吧?”
我感到脑子转不动了,情急之下,我想到了白老师,不管怎么说,我至少要先跟她取得联系,然后确定该怎么做。所以我说:“给我点时间吧,搬家哪有说搬就搬的,我得先去找好房子,不然你让我搬到哪里去?”
“蟒蛇”笑眯眯地说:“给,当然要给你时间,不过呢,我们也是急等着房子住,这样吧,大家都照顾一下,我们先借给你一间房,你可以一边住在那里,一边出去找房子。”
“那怎么行?我还有孩子,我们不能跟陌生人住在一起。”
“熟人也不是生来就熟的,慢慢就变熟了嘛。”
“不行,在我搬走之前,你们绝对不可以住进来,否则我去告你们绑架小福。”
“我们才没有绑架他,是他自愿拜我们为师,你没看见他在落款上写的是徒弟小福吗?话说回来,如果我们很怕警察,敢这样大摇大摆地过来找你吗?你最好老实点,不然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去,抠掉你的门锁,换上新的。”“蟒蛇”说这话的时候,另一个掏出一把锁来,冲我晃了一下。
这下真麻烦了,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已经把小福给杀死了?我听说过很多这样的故事,这些坏人把流浪小孩捉回去,挖掉小孩的肾脏卖钱,也许小福正是在求他们别杀他的时候被迫写下那张纸条的,也许他们在拿到那张纸条后还是卑鄙地杀死了他。我被自己的想象吓得浑身发抖。
这些人开始在屋里转来转去,摸摸这里,敲敲那里,看到我的笔记本电脑时,一个人毫不客气地拿了起来,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什。我只好跟他们讲条件:“至少给我两天时间,两天以后你们再来。”
“蟒蛇”讨价还价:“一天!”
“不行,最少得两天。”我不想这么快就放走他们,我想拖住他们,尽量从他们那里多挖一点信息过来。
“搬走之前,我得知道小福是不是安全。”
“蟒蛇”想了想,拨了一串号码,“叫那个小家伙来接电话。”
他把电话放在我耳边。“喂?”我听到了小福的声音,的确是小福。
“小福,你没事吧?你现在在哪里?”
小福不吭声。
“你真的没事吗?你是不是不方便说话?他们把你怎样了?你快说话呀。”
“阿姨,我真的讨厌西门坡一号,讨厌阿玲,所有的人我都讨厌。”
“也包括我?”
“你跟她们不一样,但是,对不起了阿姨。”
他居然把电话挂了。他的语调那么冰冷,平静,当他连说两个讨厌的时候,都是冰冷而平静的,几天不见,他又长大了,他的语调根本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
既然他意已决,我也没必要强留在这里了,想了想,我对“蟒蛇”说:“我改变主意了,你们稍等,我收拾好东西,马上就离开。”
“这就对了,赶紧吧。”
他们松了一口气,一些人找地方横七竖八地坐下来,一些人故意踢着屋里的家具和摆设,眨眼间,家就变成了一片废墟。我收拾好电脑,又打开衣柜,把衣服往行李箱里塞。
东西还没收拾好,有人敲门,天哪,我差点忘了,是寒冰,给我送午饭来的寒冰。
开门一看,却是几个誓察。
寒冰从他们后面挤过来,指着那些人说:“就是他们,他们强闯民宅。”看了看我的行李箱和拿在手上的毛巾,又说,“光天化日,他们居然要把她从这房子里赶出去!”
原来,寒冰过来的时候,正好碰上这些人闯了进来,他躲在走廊里听了一会,就出去报了警。
我知道麻烦来一他,却不得不感谢寒冰出手相救的好意。
通知白老师也来不及了,不如顺其自然吧,西门坡一号又不能变戏法,一时半会儿哪能把它掩盖起来。再说,西门坡一号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什么好怕的,无非是为了活下去,无非是一种过日子的方法。
见到警察,那些人想逃,这正好给了警察展示身手的机会,三下两下,便利利索索地把他们制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