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多吉在门外敲门,江桓先醒过来应了一声,宁芷还在睡。她整个身体都蜷缩在他身侧,用手紧紧地缠着他的腰,是依赖的姿势。
记忆里,他和宁芷第一次如此紧拥是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那天也是江桓班级的毕业露营。她不想他脱离集体,又不想独自一人,折中地逃课跟着他。队伍最初没有她的位置,一路上她都坐在他腿上,到了地方,干脆鸠占鹊巢,把和他同帐篷的室友挤走了。
幸好平时宁芷总会来他们班上蹭课,间接地给过他室友们不少好处,加上她人也开朗,倒没因为这事闹得不愉快。
那天晚上,大家聚在火堆四周,班上胆大的男生讲鬼故事。从进帐篷起,她就神经兮兮地四处检查,还不忘把帐篷顶望星的透明窗口遮住。他问她在干吗,她说:“我怕鬼趴在上面偷看我们。”
那个晚上他们是彼此的。她舒展在他身下,抿着嘴尽量不发声,情不自禁时又耐不住哼哼。折腾一两个小时,帐篷才静下来,有风从敞开的拉链缝隙中吹进来,两人都不觉得冷。
好一会儿,宁芷开始紧张,使劲往他怀里钻:“他们听不到吧?”
后来的每一次同眠,她躺在他身边都是这个姿势,像个孩子。
隔了五年,宁芷这点并没有改变,会主动地索爱,他力气大些就喊疼,承受不住就让他快点,结束后会想要他抱着,搂得紧紧的。
此刻,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她的背上,头发上闪着暖光,侧脸上的白色绒毛清晰可见。江桓把手覆在她脸上。手下的人,动了一下,江桓却没有抽回手。
宁芷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哪,现在是哪年。
门外的多吉又叫一声,宁芷才缓过神,也不应声,学着江桓的样子,有些笨拙,也伸手去摸他的脸。他也不躲,任由她的指腹在上面摩挲着。
太难得,如今两个人能有和平共处的时候。
饭间,多吉夫妇俩对江桓问东问西,可能因为他们眼里本就柔柔弱弱的宁芷,都能是拿刀剖尸的女法医,面对面前这个桃花相的男人,他们根本不敢随意判断身份。
江桓一口甜茶下肚,语出惊人:“我是被她包养的。”
宁芷看着悬在眼前的手指,还没咽下去的饼卡在嗓口,咳不出来,小脸涨得通红,用眼睛横他。
江桓把手里的甜茶递过来,一边拍背一边面不改色地和多吉说:“我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一顿饭艰难地吃完,也不知多吉是不是真的信了,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可言喻的鄙视。多吉的老婆更夸张,眼睛**裸地上下打量着江桓。最后老板娘点点头,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案:只要长得好,干什么都能被原谅。
等到下午,天又开始降温。
宁芷站在窗边看着院子,多吉和她老婆在收晒肉,门外一点动静都没有。但她相信这一次次旦一定会来,昨晚他故意来找她,又放慢速度等她,一定有原因。
若是考验的话,昨晚她也算过关了,今天总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了吧。
江桓也不说话,坐在床边翻手机,时不时地蹙着眉,这里信号不好,3G的网动不动就变成无服务。要是离不开手机的人,到这里估计要抓狂。
天擦黑,宁芷的房间没有开灯,院子里空无一人,有风吹着挂在仓房上的彩色旗帜,门上的铃铛也是叮叮当当地响。
这时,门外快速地闪进人影,他踮着脚尖,试图不发出任何声音,朝着宁芷房间的窗口移动。
宁芷叫住江桓,让他站在窗帘后边,自己则站在窗下也不藏。
就在次旦伸手拉开窗,半个身子夹着冷风探进来时,和宁芷四目相对,先是愣住,然后一慌,想要跑,却被早有准备的江桓抓住衣领,手臂一用力,将人拉进了屋子。
整个人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次旦从地上爬起来,轻呼“痛”,然后,抬眼看着他俩:“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既不是要钱的又不是要命的,这么执着地跟着我做什么?”
“那你跑是因为你杀了人?”
次旦立刻跳起来反驳:“我没杀他,是他要杀我,我就躲,争执的时候,谁知道他自己倒下被刀子扎了。你不能冤枉好人!”
宁芷想起死者当时的样子,和他描述的情况确实吻合,但这不是她要管的事:“我不管人是不是你杀的,我来找你是有事情要问。”
次旦狐疑地看着她,戒备没有全消:“问什么?”
“次仁德吉的事。”
“我哥?”次旦感觉出两人没有敌意,干脆坐在地上,仰着头看他们俩,“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哥他没杀人。”
宁芷一愣,但并没有露出过多的情绪:“但所有证据都指向他,指纹、凶器和受害人的证词。”
“不是的,我哥根本不会杀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宁芷拄着下巴看他:“可人是会变的,今天能和你说走天涯,明天可能就对你弃之不顾。”
站在窗边的江桓,听到这句话,身形一顿,望过去看她的表情,倒不像是意有所指,就像随口谈天气一样稀松平常。
她不像以前那么好猜,难过、开心都是一张笑脸。周康半夜给他打电话,他正在整理杨成山的档案,从周康的语气里,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所有人都知道宁芷经历过什么,唯独他不知道。
“我哥是什么人,我会不了解吗?要不是他,也没有今天的我啊……”次旦想想也不对,毕竟刚涉嫌一宗杀人案,呸了呸口水,“我是说,他不会杀人的,他大半辈子都在努力赚钱供我念书,最远也没出过县城,怎么会去那么远的地方杀人?”
“他和四条命案有关,不是你说不会就能改变的事情。”
无论宁芷怎么问,次旦都会把话题绕回他哥不会杀人这句话上。她望了眼江桓,似乎在求助。
江桓走过来坐在她旁边,眼睛紧紧地注视着次旦,次旦浑身一颤,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
“你哥在去拉城前,有没有什么异常,或对你说过什么?”
次旦咽下口水,抓着头上的辫子:“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宁芷把口袋里的证件递给他,他反复确认真伪后,又问:“你真的是公务人员?不会是假冒的吧?套我话之后扭曲事实来黑我们?”
宁芷嘴角抽搐,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的想象力比她还丰富,不过一想也是,从他哥出事后,突然好几路人想要他的命,不警惕点也说不过去。
“我哥临出发前,给了我一笔钱,很大一笔,让我出去旅行。我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就在家待着,可没几天,传回来消息说他因为杀人罪被逮捕,还被押送到北县。我根本来不及想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家就让人端了,翻了个底朝天,我感觉事情不简单,但我的证件都在家里,哪也去不了,只能东躲西省,但昨天凌晨还是被人找到了。”
他哥哥出事确实会有讨债和报复的人找上门,但也不至于胆大到直接杀进民宿,更不会在大街上明目张胆地亮刀,明显是有另一股力量存在。
“你哥还说过什么?”
次旦揪住衣服的领口,仿佛极力压抑着苦痛:“他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相信,他不是坏人。”
宁芷把资料上的两张照片拿出来递给次旦看:“你哥整容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次旦看着整容后的照片,盯着好一会儿,猛地拍脑袋:“你是说我哥整容成这个人?是那个人先找我的,让我整容成他的样子,会给我一笔钱,可我不愿意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说整就整,他怎么会找到我哥?”
等次旦说完,宁芷脑中立刻浮现出大胆的推测:人是H杀的,只是他采用某种手段,让次仁德吉顶替他。
卑鄙!
宁芷问:“你知道这个人现在在哪里吗?”
“他好像说过他在跑西里的旅游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