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芷怎么都没想到杨成山会是杨竺林的弟弟,但又豁然开朗,她明白了为什么第一眼看到杨竺林的照片时会感到熟悉。他和戴着眼镜的杨成山,十分相像。杨竺林上个月出院,时间正好和杨成山被捕的时间吻合。
如果是这样,那就可以证明杨成山不是崔志安那边派来的,而是H的人。可也不对,根据杨成山的证词,他只是临时起意杀人,怎么会和H扯上关系呢?这些事她想不明白,但江桓应该可以,这么一想,她才想起江桓对他的嘱托,她把钥匙带出来,他回来就进不去房间。
小护士一边等打印机出纸一边和宁芷搭话:“他是癌症,在我们这做放射,来的时候好好的一个人,走的时候头发都掉光了,瘦成了皮包骨头,听说主治医师都哭了。”
“住院的时候,他弟弟来得频繁吗?”
“说起这个,真的很令人生气,他弟弟起初还来的,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再没来过,打电话也各种借口忙,完全不顾哥哥的死活,听说是个老师,这么冷血怎么能教好学生呢?”
“他弟不来,住院的费用谁在缴?”
“不清楚,都是直接打到账户上的,反正不是他弟就对了。连转院都是别人来办的,你说有这么当弟的吗?”
“转院的人长什么样你记得吗?”
“不记得,手续没在我这儿办理,再说每天住院出院的人多,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个。”
护士把资料递给她,她也没什么要再问的。来给杨竺林办出院手续的人不是杨成山,那有没有可能是H?为人师表的杨成山在余筱筱案件里,会不会是因为哥哥被H带走了,H以此作为要挟,让杨成山重新把钱包送回去?
可这么做的意义又在哪里?把身份证放回去只会让警方更容易锁定凶手,H不是乐善好施的人。
杨成山对哥哥的事情了解多少,那三个看不清脸的人中是不是也有他?
宁芷用手机照着楼梯间的台阶,边走边按出号码。电话那端的杨路还在加班,声音有些模糊夹着敲键盘的声音:“宁法医,这几个人的社交网站还在搜索整合中。”
“我想问你杨成山所在的看守所的电话是多少?”
“怎么了,案子和他有关?”
“不是,我有点事情想问他。”
“电话我发到你手机上,不过这个时间那边应该接不到电话,你天亮了再打吧。”
宁芷应着,也意识到时间不早了,不想再给他添乱,只嘱咐他差不多先去睡会。
杨竺林的事以她的脑力不可能解决,只有杨成山能告诉她答案。突然想到这事和江桓有关联,必须让他知晓,她便拦辆车匆匆地往宾馆赶。
司机在宾馆外减速时,便已经看见站在宾馆大门口来回踱步的江桓。他手上提着白色的袋子,袋子上面印着一个红色的卡通图案。天气有些凉,他只穿着单衫,手偶尔互搓一下。
看起来他等了很久。
她忐忑地下车,车门刚关上,出租车一脚油门开出去,她愣怔地站在一块空地上,和看过来的江桓对视。
“你回来了。”他的语气特别平淡,就像说“你看今晚月亮多大”一样,可这句话却让她感到冰凉,她打个寒战,脊背有汗。
她有些自言自语,又像是向江桓解释:“我刚刚有些事,来不及跟你招呼一声就出门了,我们进去吧,外边冷。”
江桓不作声,跟在她身后等她开门。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凉气,门卡刷上去“叮”一声,她赶紧开门钻进去,和他隔出一段距离。
她坐在床边,看着江桓把袋子放在床头柜上。他拾起放在椅子上的外套往身上穿,又环顾房间四周,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小宝,我承认我不告而别给你造成了困扰,那是我这辈子都无法挽回的错,可你也不能突然消失让我提心吊胆啊。”
宁芷理亏:“事发突然,是我考虑不周。”
“可你总能发条短信或者打个电话。”
当时她一心一意地顾着找杨竺林,根本没想过打电话的事情。他不知道她走了多远的路,爬了多少层楼梯,只知道怪她没有告知他自己的行踪。
她脑袋一空,脾气瞬间爆出来:“江桓,我没让你等我,我没等过你,你也别等我。”
这话说得一语双关。话音一落,房间气压骤降,窗外连辆路过的车都没有,静谧得吓人,只能听见他俩的呼吸声。
江桓低头沉默着看地上的纸屑,他了解宁芷的性子。她擅作主张不是一次两次了,但现在的情况不同往常,不是学校里生闷气,说冷战就冷战,说消失就消失的。
他回来敲门没人应,第一个念头是宁芷有危险,他不能确定是不是崔志安出手了,抑或是始终知晓他们动向的H,可冷静下来也知道并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但他为她忧心是真的。
他把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宁芷失眠,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一眼。已近两点。
手机之前一直停留在微信的页面,现在退出来才看见通话记录里的未接来电,都是江桓打的。
口不择言时说的话,多少都是伤人的。他关门走的时候,她的整颗心都在喊着叫住他,可嘴巴却一动不动。
她翻身叹口气,有时候她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说好了保持距离,却总是忍不住地靠近,到头来,嘴上不饶人,谁都没捞着好。
手机传出低电量提醒,她下床拿充电器,脚刚放进鞋子里,就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鞋底有些重,声音闷闷的。
两道身影鬼祟地从楼梯口上来,贼眉鼠眼地找监控探头的位置。走在后面的那道身影,肩上扛着重物,加上爬过楼梯,已累得气喘。
紧接着,听见讲话声。
“余哥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想不想升职加薪,咱们必须抢到这个头条。”
“这让人抓着就没得干了。”
“瞧你那点出息,被抓就亮出身份,说抽查,谁能把咱们怎么样?”
宁芷没开灯,用手机屏幕照着房门,这短短的对话已经将两个人的记者身份暴露无疑,估计是在现场没拿到有用的信息,歪脑筋就动到宾馆来了。
她蹑手蹑脚地把充电线连在手机上,整个人顺势窝在门边,丝毫没有开门打断他们的意思。记者的思路普遍比常人的更敏锐一些,她倒是好奇他们能找到什么特殊的线索。
门外的声音并不十分清晰,她背靠着墙听了一会儿,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房间又突然停住。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那是江桓给她买的外卖。
她盯着看了一秒,然后轻轻压着脚尖挪过去,再以极度轻缓的动作拆开塑料袋。是炒饭,红烧肉的香味还在,袋子里还放着单据,备注是不要葱。
她拿起勺子挖出两口,饭凉透了,却比她吃过的任何一家都好吃。她就这样一口接着一口,把饭吃光了。
门外已经听不见动静,她扭过头,看见窗帘垂坠的地板缝隙里透出淡淡青灰色的光。
原来天都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