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赶到大学城时,音乐大教室已被封锁,一众学生被拦在警戒线外,老师和学校的保安一起维护现场。

推开教室门,熟悉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教室中央躺着一个栗色卷发的女生,她双目紧闭,衣裙完整,一条红色的围巾压在身下,血在上面漫着,双手交叉在胸口,水果刀埋在手下。

死者叫郭婷,音乐系大三的学生,昨晚自习后再也没回宿舍,但夜不归宿对她们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谁都没在意,更没想到她会死在教室。

范湉把她的衣服掀起来,胸口的伤口是单刃刺创,巨大的破裂口,直抵心脏,身体有**褶皱,指缝里有衣服的纤维。尸温二十六摄氏度,尸体表面已有沉降性尸斑,全身关节僵硬,已达到最高峰的尸僵。

“他杀,致命伤是刀伤,联合死因失血过多。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到十一点间。”

郭婷的父母赶过来,挤开门口的协警跑进教室,郭婷的妈妈看见范湉和宁芷正在给死者整理衣服,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双手一推,把两个人都推开了。

宁芷脚踝抽痛,堪堪站稳身体,范湉却因为手里拿着工具,没有手撑,后背着地倒在地上,闷哼一声。

陈相正赶紧过去扶范湉,又看了眼宁芷,从看到尸体那一刻起,宁芷便脸色惨白,眼睛泛红,陈相正有点担心她,她摇头说没事,他才瞪着眼珠子看那女人:“你怎么回事,警察办案不知道吗?”

“这是我女儿!我女儿死了,我不能看看吗?”

郭妈妈的背弓起来,抱住郭婷,身体颤动:“你们休想对我女儿开膛破肚,我不允许!”

郭爸爸没落泪,但嗓子里一直有呜咽的呼吸声。他驼着背,好像还是不相信此时倒在地上再也不会醒来的人是他的女儿。他用力地拉拽着悲戚的女人:“你再好好看看,是婷婷吗?咱婷婷怎么会在这儿呢?”

宁芷心里颤动,面前恸哭的女人,让她生出一丝错觉,她想到了她的妈妈。

她妈也是这样,习惯挽着发,露出一段脖子,送她上学时,背着身默默地掉眼泪。

她妈走得突然,什么话都没留下。一别就是十年,她始终记得妈妈最后的样子。

好不容易安抚好他们夫妇,让他们到旁边的空教室休息,可哭声还是持续地往耳朵里钻。

宁芷捂着脖子跑去楼梯间,蹲在地上大力地呼气,好像有一把无形的匕首正抵在她的脖颈,从看到死者那一刻起,她便不停地暗示自己,这不是五年前。五年前的惨案,今天不会再发生了。

凶手更不会像H一样,难以抓住。

走廊里,人越聚越多,保安郑齐自告奋勇地将人群拦住,尤其是让一些胆子小的女生往后站。

然后他又跑过来和于城邀功:“警官,你看这样行吗?”

“行,注意安全,保护好现场。”

“听从指挥。”郑齐又颠颠地跑回去继续疏散,十分尽职尽责,甚至有几个人他看着不老实,还留了班级和姓名。

这栋楼里没有安装监控,大楼保安十点半下班,大门虽然是锁着的,但想自由进出办法有的是。这间教室正对着电梯,走廊两头都有安全通道,凶手想在这里杀人布置并逃跑,易如反掌。

于城心烦意乱,昨晚回到家,看了整晚江桓的资料,从他出生到父母去世出国前的经历,竟生出一丝怜悯。于城见过不少被害者家属,但同行里不算常见,更有不少同事因为从事这行,迟迟不肯组建家庭,总怕祸累其家。

没承想,还没从这种情绪里走出,就被案子叫到这里。

郭妈哭声不减,重复地念着:“到底是谁这么残忍,害了我女儿啊!”

院长冯科墨坐在位置上不停地疏导她,但效果并不明显。谁让他一边说着安慰的话,又想着把这责任甩出去。

于城看不下去,把人叫出来,冯科墨肥胖的身体走路都在抖肉,额上紧张得直冒汗,时不时地拿着纸巾擦汗。

“这不是第一起事故,为什么这栋楼还没装监控?”

冯科墨一听,又是一身冷汗:“警官,这真不能怪我们啊。上周出了事后,院方紧急召开会议,全校安装监控,一栋一栋安装,还没安装到这里啊!谁能想到,凶手能钻这个空子!”

郭婷被杀不是第一起谋杀案,上一期谋杀案发生在一周前,在一间普通的阶梯教室。当时的情况和眼前这场命案所差无几,也是由最先到班级的同学发现。

死者是表演系大二的女生,被发现时,人被固定在椅子上,双手被绳索固定在胸口,一把匕首被握在手下。

凶杀案在校园里最令人人心惶惶,区警在校排查了一个星期,每晚都有保安巡查,监控也在逐楼安装,什么结果都没有,正准备和特案组申请协调办案时,郭婷案就发生了。

于城不说话,面部绷紧,冯科墨又虚虚地擦了把汗:“这人命关天的事,我可不敢撒谎,不信你问问?”

他边说边叫在那边跑前跑后帮忙的郑齐:“郑齐,你过来给警官说说,是不是监控正在安装中。”

“对对对,已经安装完两栋楼了,还差现在这栋和另外两栋。”

“昨晚谁在这栋楼值班?”

郑齐说:“本来是我,但和我合租的室友说房子跳电,我就和小柳换班了。”

柳七没想过自己值班时会出这事,紧张得不得了,但他一口咬定,在巡楼过程中,没听到任何声音。而且每个教室都没开灯,他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间教室的异样。

郑齐谨慎地看着于城:“警官,这不会是连环杀人案吧?”

于城瞪一眼:“不要妄加猜测。”

嘴上这么说,但是于城早就想到这一点,两具尸体均是死在教室,死法相同,被摆出的姿势也一样,怎么看都是出自同一个凶手。

但这种事在得到确切的认证前,又不能轻下结论。

尸体被安排上车,郭婷的父母跟着车走,一路上哭泣不断。宁芷从后视镜看郭妈,她也捕捉到宁芷的目光,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抓住宁芷的胳膊:“法医同志,一定要解剖我家婷婷吗?可以不解剖吗?我家婷婷爱漂亮,我希望她板板正正地走啊。”

范湉开着车,头也没回地回答:“这涉及死者真正的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为了尽早抓住犯人,尸体是需要解剖的。”

“我的女儿,怎么这么可怜啊!”

坐在靠窗位置的郭爸,突然大吼:“一口一个死者,一口一个尸体,你们都是没孩子的人,要是你们的亲人被人害死,你们能忍受她被拆成一块块的吗?”

宁芷回头看郭爸,他看着比刚刚还要憔悴,两个眼窝深陷,头发变得灰白。

宁芷妈妈去世时,有一段时间她没有见过她爸,葬礼那天,她见了。当时她爸也是这样,原本乌黑的头发花白一片,一点都不像临近四十岁的人。

说不心疼是假的,可又能怎样,如果不是他,她会生活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也许她就不会去认识江桓,更不会失去……

如果能抓到凶手,别说是解剖被害的亲人,就是解剖她自己,又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