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开到市区,后面的车没再跟过来。他们车速不减,在路上兜过几个圈才回到宁芷家。

坐在客厅,仍旧惊魂未定。江桓站在阳台打电话,她则负责应对五菱区的报警回执。根据监控显示,这辆车是从警局一直跟到看守所那边,他俩在看守所里等待的时候,那辆黑车连门都没打开过,窗户也是紧紧关闭,防窥探黑膜将车内遮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个监控拍到车里人的长相。

电话挂断,江桓也跟着进屋,她刚要开口说话,江桓已先一步比个噤声的手势。宁芷不明所以,他伸手指着茶几上的座机,细看能看见光滑的茶几面上反射出的暗红色小点。

宁芷来不及惊讶她的房间里怎么会有窃听器,电视被开启,音量还是上次江桓调的大小,她坐得近,耳膜震得一响,身体不由得颠起。

江桓有些想笑,两只手覆在她耳朵上,轻轻地揉:“吓坏了吧?”

宁芷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抬头看他,灯光在他头顶,照得他整个人的影子都落在她身上,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潮湿。

从出事到现在,江桓都没有表现出一丝慌乱,与其说是天生自带的镇定,倒不如说他早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这是什么生活?危机四伏、险象环生,随时随地都有要他命的人。可他却能适应这样的生活,这一点都不好。

宁芷伸出手去搂江桓的脖子,声音软糯:“江桓,你抱抱我吧。”

江桓愣怔一瞬,转而弯腰张开手臂,扣住她的腰,将她紧紧地搂在胸前。得到回应后,宁芷双腿一先一后攀上他的腰,手脚并用,像无尾熊一样缠住他。

电视机还在响着,两个劫后无恙的人,什么都听不到,眼里、心里都是眼前的这个人。

良久,宁芷才从江桓身上跳下来,把电话掀过来,看着上面拇指盖大小的窃听器,还是不清楚这是什么时候安装上的。

“这房子的钥匙,除了你和楼鱼还有谁有?”

“没有,楼鱼一年回来住不上几次,钥匙也不会给别人。”

宁芷堪堪从记忆里搜索一段关于钥匙的事,连忙说:“前阵子有个小孩打球把窗户打碎了。”

也是那几天,她担心摩卡会从那扇碎的窗户跑出去,才把它送到宠物店寄养。而且那段时间正好是徐男案的关键时期,加之这几年和门卫关系不错,所以也放心地把备用钥匙放在了门卫大叔那里,让他帮忙照看安装进度。

那段时间什么状况都没发生,自然不曾想过会有人入室放窃听器。

“维修工人你认识吗?”

宁芷摇头:“当时那小孩的家长过来特别愧疚地说不好意思弄坏了窗户,他们会负责帮我维修,我当时没多想就答应了。”

这么说起来,很可能从砸窗开始,一系列的后续都是安排好的,可现在要对付他们的人到底是谁?

按照已知的线索,杨成山是H的人,或者是帮H做事的人,可H又出于什么原因,要杀孤儿院校长刘毅被杀案的首要嫌疑人?

他们在明,敌在暗,敌人还是有备而来,通过监听他们,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所以能够抢先一步,将两个对宁芷他们来说最好的线索掐断。

细思极恐,他们不仅活在网里,这网的那端还有人在看戏。

“应该不止一个监听器,你的房间可能也有。”

说完,江桓率先进入她的房间。

宁芷房间有点大,但好在家具不多,一目了然。他在书桌和梳妆台上仔细检查一番都没有找到,又朝着衣柜走去。房间的衣柜是半嵌入式,占据很大的一角。

柜门一开,里面的容量比他想的要小,很多衣服整整齐齐地挂在那里,还有几件衣服也不知是不是穿过的,塞在边缘,他伸手在柜子里摸索。

见他正准备敲衣柜,宁芷突然出声叫住他:“里面有吗?”

江桓把手收回来,在衣柜下的空堂里摸出异物,他示意宁芷过来,她蹲在地上,拿手电筒从下往上照,竟真的是监听器。

眼前的情况变得棘手起来,他们不知道安装监听器的人是谁,目的又是什么,贸然拆除监听器,只会打草惊蛇,说不准坏人什么时候又会偷摸回来再做其他的手脚。

这种事防不胜防。

江桓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客厅里的电视还在响着,她颓然地缩在沙发角落里,这几个月她始终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着鼻子往前走,眼见着要见到曙光,唯一的希望却也跟着破灭。

莫名地想起在哈盐咖啡店和卢楠的见面,她和卢楠都是独活的人,是被H安排活下来的人,那份绝望她始终记得。无数人就差指着额头质问着为什么你是活下来的那个人,你就是克星,和谁亲近谁就倒霉。如今,她已经从炼狱里走出来,可卢楠还在。

卢楠缩着脖子,努力地将那条深深的疤遮住问她:“被留下是什么感觉?”

那是H留给她的警告,他能预料到卢楠会出现在机场,那么她的一举一动他也是清楚的。这五年的挣扎和追逐,仿佛只是他在陪她玩游戏,开始和结束的选择权都攥在H手上。

手上的热量传来时,宁芷回过神看蹲在沙发边的江桓,在他模糊的双眼里,她看到怯懦的自己,像白纸一样,随时会被撕碎和丢弃。

“线索不会这么中断。”江桓捏着她的手心,时轻时重,“杨竺林和崔志安不会凭空消失的,只要活着就会有踪迹的。”

那若是死了呢?宁芷到底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她起身把电视关掉,扭头问江桓晚饭要吃什么。

江桓看了眼她肿得青紫的脚踝,让她坐回去涂药,自己去厨房做饭。他一心两用,想着回来时和尹度贤的通话内容。

明知是假牌照,也没抱多大的希望,他还是让尹度贤帮查一下,谁知尹度贤却突然说:“你知道鲸落吗?”

“鲸鱼死后沉于深海,反哺海洋。”

“你说的那是教科书上的鲸落,我说的鲸落是组织。八年前,在俄罗斯突然盛行鲸落复仇的帖子,只要在网上发布受到的委屈,得到确认后,鲸落便会出手。这个组织红极一时,但六年前不知是什么原因,听说他们回国了,而传闻落定的地区正是洲地。我在社区看过分析他们的帖子,都说他们再出现会是这个形式。”

“他们都是亡命之徒,听说是一群无国籍的人聚在一起,以除暴安良为办事口号,可很多事情,谁对谁错真的不是片面之词能作定夺的。”

江桓问:“这个组织原本不在这边,能这么快就在水原动手,看看是不是这边有人在配合?”

尹度贤应着,末了,又问句:“江桓,这是你父母得罪的人,还是你那不懂事的小女友得罪的人?”

江桓把围裙摘下来,插座拔下来,将饭锅里半熟的米倒进垃圾桶,又把厨房擦了一遍,走到客厅。

“小宝,去我家住吧。”

他不管是谁得罪了所谓的报复组织,此刻,他活着就要护住这世间于他而言最珍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