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台突然静音,车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宁芷清晰地听见他的问题,心跳加速,肾上腺素一股脑儿地朝着一处钻,大脑像被锤子砸过一般嗡嗡作响。

呼吸开始急促,空气也逐渐稀薄,就在她的手伸向门边,准备开门跳车时,郑齐脚上猛一用力,面包车急刹。郑齐重新把安全带扣上,整理得比刚刚更为平整。

他把车门锁按开,眼神看不出什么情绪,隔着车窗朝着斜对角的方向指去:“好像不能再送你了,那里有个公交站,你自己回市区吧。”

宁芷不做过多犹豫,推门就往他指的方向跑,包里的手机还在振动,她顾不上停下来拿手机,到了站牌处,她才狠狠地吐出一口气。

面包车重新发动,坐在车里的郑齐朝她挥手,像极了最后的告别。

车子绝尘而去,她听见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不是个好人!”

宁芷手指颤抖,心神不宁,将电话上的未接电话回拨出去,基本没有等待的停顿,电话已经被接起:“于老大,凶手是郑齐,他现在驱车朝着高速站方向去了,进行紧急抓捕吧。”

“小宝,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

宁芷愣住,低头看屏幕,刚刚过度紧张,号码回拨给排在最上面的号码,她以为是于城,没想到是江桓。

宁芷目光落在站牌的路线图上,缓缓地将站名重复读出。江桓把地名重复一遍,又和她继续说话,声音不算大,但她却听得仔细。

“我担心你。”

挂掉电话前,江桓考虑到郑齐可能会去而复返,嘱咐她找个隐蔽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他过去。

宁芷既怕又难受,案子从发生到此刻,她看得到每个人都在为这个案子跑前跑后,昼夜不歇,都希望能够赶在再次犯案前抓住凶手,现在这样的局面,根本不是江桓一个人能够左右的。

她能理解,可因此而死去的人,能理解吗?

六年前,水原市大街小巷都贴满了悬赏抓捕H的通缉令,A级要犯,可每次犯案连目击证人都没有,H就和虚拟世界里的歹徒一样,只有形,却没人知道他的长相。

举报电话从不间断,出大量警力跟进,却一点实际线索都没有。媒体和社会给予的关注和被害者人数都在持续增加。

那时候特案组成立不久,一批经验丰富的老警对此事提出各种看法意见,那时还不是局长的组长提出外聘擅长犯罪心理分析的专家帮忙给凶手画像。

而当时已经大四的江桓曾协助给不少特殊案件的嫌疑人做心理分析,所以组长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

事实证明,组长的选择没错,根据已发生的六起案件,江桓配合画像员勾出一幅凶手的模拟画像,公布在各大网站的主页。

举报电话再多,也能做出初步的筛选。距离再次犯案的日子近了,江桓和局里的同事在预判的地方蹲点,与正准备犯案的H正面交锋,当时江桓距离H最近,率先上去夺刀,争抢过程中刀划破了江桓的手,也将H的眼角割破,但H还是从天台上跳出去逃跑了。

H对江桓放了狠话:“游戏不会这样结束的。”

可很长一段时间,H都没有再行动,通缉令还在,但案件仿佛彻底停止了。江桓的伤养得差不多,回家准备实习的东西,就再也没回来。

而那时,H回来了。

宁芷记得那个晚上,天很黑,有点伸手不见五指的意思,她和朱陈媛因为江桓到底回不回来的问题大吵一架。她从宿舍负气出来,迎面撞在一个人身上。

她抬头看他,快速地认出眼前的人,是H。

他朝着她咧嘴笑,牙齿极白,像个有修养的绅士,可开口问的是:“江桓的小女友,我可以杀你吗?”

她浑身发麻,脚像灌了铅一样,想动却挪不动脚步,还是身后朱陈媛远远地叫她的名字,她才醒过神。

H洞察一切:“呦,真巧,你的好朋友也来了。”

她一阵恶寒,脚顿时后退,身子一转,抬腿就跑,拉着不明就里的朱陈媛一直跑,浑重的呼吸从嘴里吐出,她告诉朱陈媛身后的人是谁。

两个人的脚步更快了,她们路过图书馆,跑向教学楼,慌不择路地朝着天台跑,一节一节的台阶,像怪兽一般吞噬着她们。

可她们根本不敢停下来,冲上天台的那一刻,大脑已经进入充血状态,心血都凝聚在胸腔,双腿瞬间无力。

朱陈媛写过不少犯罪型的文章,明白求人不如求己。

她远比宁芷更冷静,从门后拿过一把铁铲别在门上,又过去拉空置的桌椅,一个人拉不动,就叫宁芷一起帮忙。

耳膜持续地发烫,门被堵住,可她们仍旧没有安全感。她们出来得急,都没顾上拿手机。

她在天台上四处寻找:“快找找哪里能藏身,只要天亮,我们就安全了。”

最后两个人在天台安装避雷针的柱子后找到一个延伸出来的入口,很小,勉强容得下一个人。

朱陈媛催促着宁芷钻进去,自己站在外边,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本就静谧的空间,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被无限地放大。

她听见皮鞋落地的哒哒声,紧接着,天台的门被用力地晃动,如同猛兽撞击一般,门上的铁铲剧烈抖动,桌子更是摇摇欲坠。

宁芷心跳加速,身体止不住颤抖,拽着朱陈媛的手想把她拉进来,朱陈媛却弯下腰摸她的头:“小宝,你吃过不少的苦,我本想更好地照顾你的。天亮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嘭”的一声响,宁芷猛地睁开眼,看着停在面前的公交车,司机师傅探头看她:“姑娘,上车吗,下一班要等半个小时咯。”

“上,我要回去。”

公交上人不多,坐在她前排的是一对母子,儿子给他妈妈讲幼儿园一天发生的事情,说到激动的时候,就从座位上跳起来比画着,他妈需要努力才能抱住他。

和她隔一个过道的是个女生,女生一直侧着头看窗外,宁芷透过车窗的反射,看见女生在哭,肩膀颤动,在压抑着悲伤。

车子开往市区,这站距离下一站需要十分钟,宁芷收回目光,给陈相正发条短信,报过平安,让他们去抓郑齐,她自己回去。

车里,陈相正紧抓着车门,看着仪表盘上越飙越高的数字,脸色刷白,他从后视镜往后看,于城的车被甩出很长一段距离。

“大神,不用这么快,小芷说她先回去了,尸体需要她解剖。”

江桓没说话,左右看一眼后视镜,方向盘打起来,朝着路边开去,脚踩在刹车上,车速骤然慢下来,直直地停在路边。

陈相正承受不住突变的车速,跳下车在路边一阵干呕,有些埋怨:“你这是开车呢,还是要命呢。”

江桓从后座下掏出一瓶水,递给陈相正:“你和于城一路去抓郑齐,我要回局里。”

“小芷回局里安全着呢,现在抓住凶手更重要,你回去也不过就多看一眼而已。”

江桓摇头,重回车上,对着陈相正说:“这世上没有人能跟她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