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芷歪着头用力一扭,没挣开她的钳制,和她对视着:“你想死,可我们不想陪。”

一句话惹得娜姐更气,龇牙咧嘴,巴掌扬起来,“啪”的一声闷响,落在了宁芷左脸颊。接着,又用了十足的力气,拧着她的帽子不让她倒下,也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又掀起她的帽子,狠力一扯,把羽绒服帽子和衣衬的接口给撕开了。

娜姐举着手上小拇指盖大小的黑色物件,递到宁芷眼前,咬牙切齿:“还真是小看你了,哪里有弱不经风的样子。”

宁芷左脸发麻,没等看清眼前到底是什么,娜姐便掐着她脖子,拖拽着往打得一片火热的中心走去。

冒哥被于城一肘横扫掀翻在地,挣扎着要站起来,又被于城飞脚踢踹在腰上,狠力地踩在脚底。

先前抡着铁棍的壮汉们,都躺在地上嗷嗷叫,胜负已分。

江桓拎着从冒哥手里夺来的枪,枪头对准冒哥。

娜姐推着宁芷往前走两步,吼一嗓子:“住手。再动一下,我立刻开枪。”

宁芷皱着眉,抬眼去看。

江桓侧过头,两人目光撞在一块儿,江桓神色一凛,将枪口挪向娜姐。

娜姐愣是被他的目光吓退一步,但又看着手上的筹码,吞口吐沫笑道:“你们是吃了熊心豹胆,竟然敢暗算到我头上。”

江桓注视着宁芷,反驳回去:“我也没想到,你们这么不把人命当回事。”

他们之间隔了四五米,地上有血有铁棍有扑在地上起不来的人,还有被踩得灰黑色的雪。

娜姐不耐烦,也没时间和他侃大山,扯着嗓子开始谈条件:“放我和冒哥走,不然我杀了她。”

说完,拿枪更用力地抵宁芷的头。

于城和陈相正都直起身:“你不要冲动,杀了她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没好处?你们不就是要来救人,把我的人打得要死了,你们图什么?”

“将杀人犯绳之以法。”

娜姐“切”了一声,颠着枪横扫他们一遍:“同志,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搞清楚,这里是蒙古,不是中国,别和我谈法律,你们约束不了我!”

“但你杀害的是中国公民!”

娜姐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于城的话在她耳朵里就是废话,而她没时间在这里和他们废话,扭身将枪托用力地砸在宁芷的腹部。

闷响带着阵痛,宁芷额上渗出汗,牙齿咬得紧紧的,脸色煞白,愣是没让自己哼出声。

“听清楚,我让你们放了冒哥和我,我不说第二遍。”

宁芷此时的胃一阵绞痛,神经像被扯长,好似看见熙攘的人群中,那个身高不足一米五五的自己,背着双肩包,手上还提着蛋糕,脸上没有笑容,都是惊恐。

宁芷她妈被面目狰狞的男人以刀胁迫,步步紧逼,而宁芷她爸持枪的手一直在抖。这一次,她终于听清楚她妈在喊的话:不要答应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子弹从枪膛射出去的一刻,刀子滑向她妈脖颈的那一秒,时间突然静止。

宁芷睁开眼,清晰地看着眼前的人,江桓他们的处境就如同当年一模一样,她希望江桓能像她爸那样开枪,杀掉这些不把人当人看的恶魔。

“江桓,不需要管我,抓住他们!”

江桓愣住,直视着她,也快速看穿她的想法,头轻轻地晃动。

娜姐掀过她的帽子,手腕用力地捏在她的脖子上:“小姑娘,不怕死也要有个度。”

这时,冒哥趁着于城心思不在他身上,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拎着不远处的铁棍甩在陈相正的肩膀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去,陈相正捂着肩,闷哼一声,撞在树上。这时,谁都没有注意到,江桓手腕一转,朝着娜姐那边开枪。

宁芷只觉得耳朵嗡嗡一阵响,脖子上的束缚消失,身体被一股力量冲撞,跟着倒下去。

漫天的白和红,宁芷记得她爸开枪颤抖的手,也记得她妈最后的笑容。

她爸一直是她妈心目中的英雄,而英雄保护这座城市的安全,也是在保护她的安全。死亡来临前的那一刻,她不希望英雄因她蒙灰,只希望英雄可以长存。

宁芷再醒来时,闻着味道就知道身在医院,今年进出医院的频率实在太高。

耳里传出一阵耳鸣,脑袋嗡嗡的,反应有点慢。她抬腕揉眼,房间没有开灯,唯有一丝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

病房很大,但其他床位上看起来并没有人,宁芷想坐起身活动,手刚撑起一点,腰腹便感觉抽痛,不自觉地哼出声。

不远处的沙发上先有动静,她不自主地后缩,等那人站起身时,她才缓缓吐口气。

江桓没休息好,嗓子有些沙哑:“醒了?饿不饿?”

宁芷摇头:“为什么不像我爸那样放弃我?”

“答案你知道的。那种时候,唯有开枪能够救你,听了他们的条件,他们也不会放过你。只是,叔叔可能没有我这么幸运吧。”

说完,江桓苦涩一笑,眼睛酸涨,手轻轻地摸她的头:“叔叔怎么会放弃阿姨,我又怎么会放弃你呢?”

宁芷眼睛酸得不行,搂着他的脖颈,把头埋进去。

江桓肩膀一热,抬手去抚顺她的背,去掀她的头,怕压到她脸上的伤。宁芷拗着头不让他动,挣扎中,江桓手抖,很小声地呲了一下。

但宁芷还是听得真切,赶紧从他怀里挣出来,想起一直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还有雪地里的那声枪响。她扯着身子,去按床头的灯。

灯光亮起,见江桓弓背坐在床边,没戴眼镜,桃花眼在碎发下跟随着她来回动。他还穿着那件绿色的棉袄,左臂袖口上有一条横向的破口,血从那里渗出来,染红下半截袖子。

“你手臂里有子弹?”

“气流蹭的,真的有子弹,现在也不能抱你了。”

他的安慰在她耳朵里,怎么听都是掩饰。干脆也不管腹部痛不痛,坐在床边看着他:“你把衣服脱下来。”

“真没什么事。”

宁芷把手放在棉衣的断口处,没用力气捏,他的肌肉就瑟缩一下,再挑眉看他,直接戳穿了他的谎。

江桓无奈,有些费力地把外套脱掉,里面是件加绒的灰色衬衫,袖口是血染色,透过左上臂的衬袖的裂缝,伤口清晰可见。

确实是擦伤,只是有些深,手臂上像被凭空剜去一块肉,大概三四厘米,暗红发焦,没再流血。

宁芷坐在走廊等着,杨路给大家送完饭正无头苍蝇地到处找她,看见她时,舒口气:“可算找到你了,你不在病房我以为又出什么事了。江法医呢?”

“在里面清理伤口。”

“刚刚都没顾上问这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宁芷揉着耳朵,还是有些疼:“我还好,他们呢?”

“于老大在配合蒙古警方的调查,阿正后背挨的那下子还行就是有点烧,人齐全。”

杨路搓着手指上因常年碰电脑磨出的茧,还是把话说完:“你那朋友,楼鱼现在可能在楼下等你呢。”

宁芷晃神,从他们支援赶到再到此刻陪江桓缝针,这中间她担心过很多人,甚至娜姐是生是死都想过了,却没想过去看看为她一路辛苦奔波的楼鱼。

心脏微颤,宁芷站起身看眼时间,估计处理还需要一会儿,和杨路交代一句便下了楼。

去见楼鱼前,她先去了陈相正的病房。陈相正安静地躺在**,没睡觉,眼睛睁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宁芷挥手在他眼前晃过几次,他才猛然缓过神,满脸惊讶:“小芷,你什么时候来的,好点了吗?”

“听路哥说,你从回来状态都不是很好,发生什么事了?”

陈相正面上才有些表情,垫着腰靠坐起来:“你还记得你之前和我说的朱陈媛吗?我好像找到她哥哥了。”

“他在哪?他还……”

宁芷刚要问得更多,整个人都朝着床后跌去,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扭身看见楼鱼正低头看她笑:“真的是,我不找你,你就不来找我是吧?”

“你别闹,我这儿有正事。”

楼鱼不乐意,箍着她的手更用力,拽着她往外走:“我的事更重要,那三个人照片分析结果传过来了。”

照片上的三个人,其中一个男人是冒哥查世茂,女人是顶着朱陈媛面目的娜姐张娜,而站在最边缘的男人,宁芷也认识,是江桓给她看过的追杀过他的崔志安。

“楼鱼,一切好像都要结束了。”

楼鱼点头,嘴角抿笑,伸手悬在她头顶,始终没落下去,反手抓自己头发:“这次不能等到庆祝你出院了,我祖母让我回国陪她过年,现在就要出发。”

宁芷察觉到他今天的不同,可又说不清,楼鱼也没给她太多说话的机会,背过身边走边和她挥手:“再见啊,小芷芷。”

那感觉,分明不像是简单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