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设计
“其实你不是你父亲的孩子。”
有一天,他约孩子去了咖啡馆,把出生证明递给了孩子。
孩子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懂。
他微微一笑,嘴角的恶毒像是毒液一样汩汩地流出来,慢慢地注射入孩子那清纯无辜的眼睛里:“你不是你父亲的孩子,这是出生证明,你若是不信,可以拿着这个问你母亲。”
说着,他又把那文件推到了孩子跟前。
孩子似乎没听懂,似乎又听懂了,盯着眼前的文件,许久,翻开,呆呆的,孩子是初中生了,已经具备了足够的阅读能力,认得字,肯定也能读的懂,然后呢,然后……
他摸出一根香烟来,点上,微笑地欣赏着下一幕——也许他自己也不承认,这是完美家里,唯一他能欺负的人了。
可是好歹也是他的一部分,不是吗?尽管不是他亲生的,然而到底也是他名义上的,说到底,谁让这孩子指名道姓说自己是一条狗呢。
此时孩子正吃力地翻阅着那文件,脸色似乎也没什么变化,许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孩子放下了文件,阳光从外面透进来,映着孩子透明的脸,有一种水凝滞了的僵硬。
“你不是你父亲的孩子。”
他因为没有欣赏到意料中的心碎,有些不满意,又嘟囔了一句。
“哦。”
到底还年纪小,孩子的表情终于开始粉碎了,那是一个人即将崩溃的样子,像是山一下崩塌了,像是水一下涨潮,像是车失了控,一切都在毁坏,崩坍——
“哇——”
孩子大哭起来,哭声撕裂了宁静的午后,心碎在他畅意报复的快感里。
“好了,别哭,有叔叔疼你。”
他伸出手,像是恶魔的爪,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双肩,声音像是催眠一般,轻轻吹动着孩子的耳边:“呐,纵然没有了你父亲,你还有我,不是吗?我会帮你争取到……你应得到的一切地位和财产。”
孩子听到这话,忽然抬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张了张口,道:“什么?”
“亲情不重要,血脉也不重要。”
他用手指敲着那咖啡桌,轻轻地吐出几个字;“记住,身份地位最重要。”
孩子听到这话,仿佛顿悟,用袖子擦了擦脸,泪水一下不见了,不过到底还是小,依然在抽泣着,像是在祭奠着某种失去,他抽了一烟,吐出一口烟云,连同这失去,一起吞了下去。
他知道孩子失去了什么,然而这样也很好,因为那种东西,自己也失去了。
很公平,他想。
自从那天起,孩子算是默契地投靠了他,从他的口里,孩子也知道了自己父亲是个什么人,有多少女人,自己有多少异母同父的兄弟姐妹。
“怪不得聚会的时候,父亲会那样冷淡。”
在得知这一切之后,孩子对他如此感慨,他笑,用烟卷弹着烟灰:“但是你可以争宠。”
“争宠?”
孩子眼前一亮,青雉的脸上现出几分跃跃欲试:“我如果争宠的话,就能得到很多吗?”
“对,很多,说不定是继承权。”他忽然伸出指头,指了指自己道:“别人没办法,但是你有我啊。”
孩子嘴角忍不住露出笑,眨了眨眼问:“你会帮我吗?”
“会。”他笑得越发深了,用手指敲着桌子:“我会帮你,会帮你得到继承人的位置。”
孩子也笑了,那天真无邪的脸上多了几分不应有的世俗气,侧着头想了想,问:“那我该怎么做呢?”
“哦,你首先要变得优秀,你父亲才会注意,知道吗?孩子。”
他微微一笑,看着孩子那跃跃欲试的脸,打了个响指道:“这个学期不妨考个前三名,然后等着年底聚会的时候,可以在你父亲面前炫耀。”
“好。”
孩子似乎知道了自己的使命,又或者,那些兄弟们的存在,让他有了危机感,小小的脸绷着,攥紧了拳头,咬牙道:“我会努力的。”
然后,孩子年底果然考了前三名,成绩拿回来的时候,连李芳都小小地惊喜了一下,嚷嚷着要给孩子庆祝,问孩子想去哪里,孩子一脸自豪地望向了他,他也笑着,盯着那考卷里的分数,虽然计划之内,可是看着这样的欣喜,心里居然升腾出类似父亲的感觉。
类似,类似,可是这类似也致命,以至于他的那些有的没的的报复计划,许多年都没生出水花来,有的,只有陪伴,完美忙得很,又找了许多“绿叶”,所以不太用麻烦他了,而李芳则忙着跟小鲜肉们鬼混,也没时间顾得上他,也只有这个孩子,这个本来是报复对象的孩子,竟然成了他那灰暗生活里,唯一的亮光,虽然不那么强烈,却让他的心里无端地柔软起来。
有时候,紧紧这么一点点柔软,就可以撑过许多无情的岁月。
只是不幸的是,有一天,这样的柔软也被命运击毁了。
“呐,我又怀孕了。”有一天,李芳忽然对他道。
他一怔,眨了眨眼,他们之间的情人关系早已老化,很多年都不曾有过亲密,所以孩子不会是他的,至于是不是完美的,根据他做专业律师的经历来说,也应该不是完美的,那是谁的?哪个小鲜肉?
他记不清了,这些岁月里,孩子已经成了他躲避伤害的盔甲,以至于连同李芳的那些鲜肉们,他也不曾留意了。
“呐……你打算怎么办?”李芳慵懒地靠着沙发,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质疑地看着他。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忽然倒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苦笑:“怎么办?这话不该问我吧?这孩子也不是我的……好像也不是他的?”
“然而我问你了。”李芳忽然骄横起来,扬起眉毛,脸上一脸的傲然。
“哦……”
这样的态度有些伤他的自尊,这些年来,因为他是供货人又是孩子保姆的缘故,李芳对他一直让着几分颜色,而如今,那种骨子里的不屑又咕咚咕咚地冒出来了,这让他很不舒服,便沉了脸色道:“我不是你的保姆,阿芳。”说着,顿了顿,似乎触动了心事,又抬高了声音道:“我不是你家的保姆。”
说到保姆,可不是嘛,他做完美的绿叶二十多年,又做李芳和她孩子的看护人,不是保姆又是什么呢?
“哦?”
大概怀孕之后,脾气见长,李芳扬了扬眉,站了起来,转身到柜子上拿起了一根女士烟点上,吹了一口,回头睥睨着他——太阳笼罩着她的腰身,虽然是怀了孕,可是因为不显怀,那身姿依然是窈窕诱人的,这么斜斜地靠在桌子上,越发显得妩媚动人。
许久没做了,他忽然觉得腹中上火,咽了干涸的唾沫,语气倒是软了下来道:“那你想咋地?我给找人打胎?或者怎么生下来?”
“你说呢。”她翻了个白眼,摆了摆手道:“当然我也不想要,不过呢,如今小刚倒也整齐,前儿我还听他身边的人说,小刚的成绩不错,他决心培养他,所以呢……”她吐出一口烟圈:“我决定把这个孩子也生下来。”
“为什么?”他奇道。
“有竞争力啊。”她呲牙一笑,傲然地道;“我的孩子嘛,个个成才。”
“哦。”
看着她那不可一世的眼神,他腹中的火忽然又熄了下去,岁月是多么可怕的一种东西,他心里感慨着,起初见到她的时候,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睡衣,双手一起收敛着,脚下是一双淡蓝色的拖鞋,留着半长发,淡施粉黛,沐浴着阳光,那样的温婉美丽,然而现在呢,那温婉终于变成了妖艳,虽然更加诱人,可是多年的纵欲生涯,让她周身透出肉欲的狰狞来,让人不想看再多看一眼。
“怎么样?”她在追问,似乎看出他的躲闪,语气里多少有些不悦。
“好,你想生,我帮你。”他的语气忽然平淡了许多,或者说,平静了许多。
或许这样的平静激怒了她,她忽然不屑地把烟头仍在他跟前,冷冷地说了一句废话:“别在他面前提,别忘了,你只是我们家的一条狗而已。”
“你只是我们家的一条狗而已。”
听着这话,他低头看着那烟头,烟头还没完全熄灭,半残地躺在地毯上,挣扎着呼吸着,他伸出脚,一下踩灭了所有……
十个月后,孩子生出来了,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完美听说这件事,特特屈尊来医院看了孩子一眼,留下一句话:“长得还不错。”便转身离去了,李芳习惯他的冷漠,倒也没说什么,见他走了之后,便打电话给长子,让小刚来看一下新生的弟弟。
没想到小刚却拒绝了。
“为什么不过来?”李芳皱眉。
“哦,因为功课很忙。”小刚犹豫地推脱着。
“那随便了。”李芳觉得这儿子未免不近情理,可是看在他给自己张脸的份上,也不计较了,“啪嗒”一下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