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涧峰率队清查过的那条巷子,有一家仓库失火了。
还是私藏的烟花爆竹。利令智昏的房主和民警们捉迷藏,清查过去就又把私货弄进来了。但是,万幸的是没有发生爆炸。没有发生爆炸的原因是最先发现失火的那个人一边报警一边就踢开门冲进去把烟花爆竹往外搬了。当地的居民们赶到,在这个人的招呼指挥下也是先抢运这些危险品。所以,当消防队赶到时,火虽然还旺盛着,但烟花爆竹早就安全了。
火灭之后人们纷纷称赞这个勇敢的人,说没有他这条巷子就完了,那堆烟花爆竹恐怕比原子弹还可怕。这时,才发现这个家伙不见了。正寻找着,清理火场的消防队员在倒塌的房梁下发现一具尸体,正是那个英雄。
他是已经被除名的民警田昭昭。
赶回江洲的李涧峰听到这个消息眼泪就下来了。再往下就控制不住,话也说不出来了。内勤小赵想劝他几句,他挂着满脸泪水大吼:“你知道他这一辈子有多惨吗?你知道他连个民警都没当到头吗?他是自己不想活了,你懂个屁啊!”
李涧峰哭了一整天。
两天后,雪住了,天放晴了,李涧峰召集全体高中同学为田昭昭下葬。
墓地是王婉琴律师去选的。火化,买骨灰盒,买墓地,立碑,所有的开销都大家均摊。
在石碑上,有田昭昭的照片。便装,没心没肺地大笑着。
全班同学都到齐了,连在海南谈生意的赵多林都赶了回来。按照当年上学时的列队顺序肃立,第二排第三名的位置空着,那是当年田昭昭的位置。站在第四名位置的女同学于西西不住地哭,说想起当年一站队田昭昭就吓唬她,往她胳膊上放蚂蚁。她这样一说,站在前排的王婉琴也忍不住了。矜持的律师想起当年田昭昭偷偷把她的长辫子和书包带拴在一起的事了。
现在,淘气而不着调的田昭昭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仪式是简短而沉重的。天晴之后,气温迅速回升,墓地松树上的积雪融化了,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像是悲伤的女人的眼泪。同学们慢慢散去,李涧峰却没有走,在墓碑前蹲下来,和田昭昭对视着,一时百感交集,好像有什么话堵在喉咙口,不吐不快,可又说不出来。
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后,是王婉琴,低声说:“我还有个案子,先走了。”李洞峰没回头,只“嗯”了一声。王婉琴停了一下,又说:“你也别太难过了。”见李涧峰不吭气.律师叹口气.走了。高跟鞋的声音先是缓慢的,随后渐渐急起来,远远地去了。
李涧峰感觉得到,身后还有人。他也猜得出,那是谢虹。他伸手抚摸一下田昭昭的脸,低声说:“一枚棋子,没了。”
谢虹也低声说:“我们还在。”
李涧峰回头看她一眼:“是,我们还在。”
“局里会有人来吗?”
“不知道。”李涧峰想告诉谢虹,他知道的是,昨天,小陈局长又发了脾气,批评政治处为什么那么早就给田昭昭除了名,不然,田昭昭还能是民警,是烈士,是英雄,是公安局的骄傲。当时,李涧峰忍不住,就冒出了一句:“他现在也是英雄。”
会场当时寂静了,人们都看着他,不说话。
李涧峰迎着大家的目光,平静地迎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面对局党委全体成员, 自己为什么这样平静。
起风了,吹起了地上的积雪,漫天地飘舞。
谢虹说:“我们走吧。”李涧峰说:“走吧。”
两个人走了,只剩下田昭昭,依然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