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谢虹突袭邵春山产生了什么作用,让企业的家伙们开始警惕,还是企业意识到必须充分利用“天下走笔”案件的余温速战速决,总之,化工厂落户渡河乡的事迅速明朗化了。随着天气一阵阵地冷下来,一个个相关消息扑进李涧峰的耳朵:企业提出申请了,市政府研究批准了,渡河有人去测量了,拆迁方案有了初稿……国企就是国企,有一种逼人的气势,像高速列车似地迎面向江洲扑来。
新任市委书记终于回到市里露了面。小陈也回到他公安局的老岗位上。但是,在人们眼里,他已经不是原来的小陈了,有传言说他很快就会是专职市委副书记了。顺理成章,接替他公安局长位置的,一定是那位林副局长。
李涧峰和谢虹躲在他们的新房里填写婚礼请柬。他们准备在国庆节的时候把婚礼办了,然后去西藏旅游。窗外照进的阳光暖融融的,很舒服。李涧峰写着写着,突然问:“哎,你那次去见邵春山,说了什么?”
谢虹忙着把请柬放进信封.不抬头。半晌,见李涧峰一直在看她,就“扑味”一声笑了:“能说什么?怎么,你吃醋了?”
“呸!”李涧峰说,“我只想知道,那家伙见了你会不会突然想到什么,会不会警惕起来。”
谢虹想想,点头:“他会。那家伙心眼儿挺多。”
谢虹告诉李涧峰,她当然是很谨慎的,先找了一个在那家企业工作的远房亲戚,然后在企业办公楼里“偶遇”邵春山。邵见到她也确实有点吃惊,但还是不失礼貌。毕竟是老熟人了,就请到会客室多聊了几句。谢虹当然拐弯抹角地提到了化工厂的事,邵春山不愿多谈,把话岔开了。
“看得出,他心里是有事的。”谢虹最后下结论说。
李涧峰点点头:“你会不会惊动他呢?你毕竟是公安局的人,而且前两年他还参与陷害过你。”
谢虹想想:“可能。我听说事后他专门找了我那个亲戚,问了我现在的情况。”停了片刻,她看看李涧峰,“你想什么?别是又想推迟婚礼吧?化工厂的事咱们无能为力了!”
李涧峰苦笑:“那,你甘心吗?明知道不是好事,可拦不住它的发展恶化。”
谢虹不作声。
李涧峰愣了一会儿,拿起两张空白请柬,又犹豫了一会儿,填写了两个名字。
谢虹探头看看,倒吸一口气:“赵……他不是……还有……马小凡?”
“赵闻没死。他在医院躺着,虽然还动不了,但神志已经清醒。昨天,我去看过他了。”李涧峰平静地说。
谢虹大吃一惊,愣愣地看着李涧峰,半天说不出话。
“这是两个知情人,我倒要看看,咱们的小陈局长面对他们,有什么话说。”
谢虹说:“小赵要是没死,必然在小陈掌握之中。马小凡知情,小陈也不会不知道,你拿他们和小陈斗法,小陈能怕他们什么?”
“我不是让小陈怕他们,是要让小陈怕我!因为我知道了一切!因为他了解我不是那种和稀泥的人!”李涧峰一字一句,把字眼咬得很清晰。
“你!”
谢虹只说出这一个字,就没了下文。她知道,李涧峰表面上温和,没什么棱角,而实际上倔起来,三头牛也拉不回的。她叹了一口气,然后把请柬收拢到了一起,说:“我和你一起去。”她的回答仿佛早在李涧峰意料之中,他什么也没说,只拍了拍谢虹的手背。
于是,当天下午,这对准夫妻出现在公安局长小陈的家里。
小陈是因为高血压犯了,在家里休息。看见他们进来,笑呵呵地从**爬起来,拔掉输液的针头说:“他妈的每天都是烦事,总算有一件喜事了。说吧,啥时候请我喝喜酒?”说着,就拿起李涧峰随手放在茶几上的那揉请柬翻看,翻着翻着,手就一下子停了,脸上的笑容没有了,犀利的眼光向李涧峰射来。
什么也不用说,三个人都沉默。
小陈突然伸手:“烟!”谢虹小声说:“嫂子……”小陈却只是提高了声音:“我说烟!”李涧峰掏出烟来,抽出一支递给他,又为他点上火。小陈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没好气地说:“你们两口子。是不想让我活了!”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涧峰说:“小赵是让你逼的。”小陈一翻眼睛:’‘说话别那么难听!是他自己承受不了压力.选择逃避。他觉得躺到医院里了。就没人折腾他了。”李涧峰说:“你是顺水推舟,索性让他躺着.让我出来当替死鬼。”小陈反而乐了:“你呀……我也是不接受教训,我干吗让你回来呢?我明知道你回来就会坏事,你天生就是个抓住把柄不松手的家伙。”
李涧峰突然在小陈的眼睛深处捕捉到一种意思,仿佛是得意,仿佛是戏弄,又仿佛是狡诈。这意思一闪而过,快得像是天空掠过流星时湖面上的倒影。李涧峰激灵了一下子,他马上想到自己是不是又被这小子给利用了?
没错,这个老同学是深知我的性格的,他在小赵出事后立即把我架到了这个位置上,就是让我傻呵呵地一步步往下走。他知道我不会放手,他知道我不会退缩……妈的,这算是利用,还是信任?
李涧峰看着他的顶头上司,心里乱哄哄的不是滋味。瞬间生成的判断此刻像一支箭,从他那纷杂的念头中一穿而过,把种种的过往射得纷纷落地。他盯着小陈,一字一句地说:“我现在认为,你是这一切的幕后者。”
谢虹偷偷拉他一把。小陈脸上的笑容却没了:“幕后·,·…你是这么看我的?那,你说,我在幕后干什么了?”
李涧峰跳了起来,大喊:“你陪着那姓刘的市委书记在渡河转悠,你看着他出卖了渡河可你不吭声!你他妈的就想当官!然后,你又良心不安,就把我这个大笨蛋推出来当个捣乱的,当个冲锋陷阵的傻瓜!”
小陈也火了,也大叫:“谁他妈的就想当官?我要是就想当官我就不这么处心积虑了!”
“好好,”李涧峰指着小陈的鼻子,“你也承认你处心积虑了!没错,你就是处心积虑,我看你更是别有用心!”
小陈一把抓住了李涧峰的衣襟:“你再说一遍!”
李涧峰挣扎:“我说了怎么样?我不仅在这儿说,我还要到处去说,在我们婚礼上说!说给所有人听!”
小陈的脸铁青:“李涧峰,你别蹬鼻子上脸!”
李涧峰也大叫:“上脸我也不上你这张脸!”
“你―”小陈把拳头举起来了!
“够了!”谢虹突然大喝,“你们看看你们还像个警察吗!”
两个男人一下子呆住,像是断了电。就在这时,门突然响起来,是小陈的妻子买菜回来了,一进门就笑呵呵地问:“有客人啊?谁来了?”
李涧峰忙松开小陈,装出笑脸:“是我,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