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爱情这玩意儿,就是本糊涂账。

这人生在世,虽然不长,可总有犯迷糊的时候。

有的人醒得早些……

有的人,却一辈子也醒不了。

1998年,秋,F市。

“不行了,要迟到了!迟到了——”

罗莉一路哀号着,追着112路公交车狂奔向下一个站台。

司机大叔瞥见又是老熟人,稍稍放慢了些速度,待到站后停了停,便见那少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来。

“呼——好险。”

她上车后打开窗,风掀动窗帘,带进大把阳光。她抓住最近的扶手,一头松松扎着的头发被吹得乱蓬蓬的。她胡乱地爬梳几下,小手拍着胸口不住地顺气。

伴随着她这个动作,车厢内八成以上的青春期少男忍不住痛苦地扭头,强自按捺住内心的冲动——

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初中生而言,她发育得实在是太好了点。

拍着胸口的手戛然而止,罗莉侧过身,垂着头,微微佝偻起背。

她的身材已经很丰满了,常常买不到合适的胸衣,越来越频繁地停驻在她身上的目光,甚至令青春期的敏感少女觉得羞耻而难堪。

罗莉一点也不喜欢他们口中似讽似笑的“波霸”这个称呼。

公交车下了天桥,绕过一排长长的法国梧桐。

车子离梧桐很近,甚至偶尔会被伸长的枝丫拍打着车身。一枝灿烂若金的梧桐从车窗一掠而过后,探进几片金红的叶子。

罗莉轻轻往右边车厢靠去,拈起一片夹在窗缝中的梧桐叶……

是她。

同在右侧最靠近窗户的座位上,严熙冬不着痕迹地偏头,看了身侧不到一臂距离的少女一眼。

他的坐姿很端正,发型简单利落。在这个城市,初秋还微透着暑气,他的白衬衫却一丝不苟地扣到领口第一颗纽扣,银框眼镜下,薄薄的唇冷淡而矜持地抿着。

他正值大三,每周二、周四这两天的早晨,他搭着这班公交车回家时总会遇到她。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奇妙,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不早不晚在那个时间遇到的人,总会让自己不由自主地上心。

严格来说她也不算是个美人,鼻子偏大,鼻梁过高,丰满的嘴唇、白皙的皮肤令她乍看之下有几分肖似混血儿。

但不可否认,她的身材极为引人注目……

严熙冬看了她一眼后便移开视线,不理智的情绪他总是能很快收起来。

叮——

半小时后,公交车在F中门前停下。罗莉拖着书包随着人流急匆匆地下车,她脑中塞满了昨晚还没来得及完成的功课,考虑着等会儿要不要去死党郝萌那儿小抄……理所当然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个人。

对于她而言,二十岁以上的雄性都属于外星生物,她的目光自然从不停驻。

他从未与她说过话,甚至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有在每次遇见时默默投去一瞥,仅此而已。

这样单方面注目的日子持续了一年。

隔年夏天,严熙冬毕业后奔赴上海,终于断了那一点微薄的交集。

七年后,上海,春。

灰蒙蒙的天空下,严熙冬蹙着眉,随人群走进地铁。

空气有些不畅,有谁在附近吃着韭菜包子?

他摘下无框眼镜,用拇指揉太阳穴,严苛梳理的头发一丝不乱。想想车子送修后还要再过一周才能拿回来,不由得头大。

“不行了,迟到了,快迟到了——”

当电车再一次打开车门时,一个令人血脉偾张的娇小身影摇摇晃晃地踩着细高跟扑了进来。

严熙冬重新戴上眼镜,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当真这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