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独占你的温柔
罗莉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脸上是什么表情,下意识地吐出一句:“不好意思打扰了!”
她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低头捡起钥匙仓皇地冲出门外!
直到坐上出租车,司机大叔回头问她:“你要去哪里?”
罗莉终于定住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满脸的泪。她狼狈地抬起手背用力擦拭通红的眼角,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失态:“我要去,去附近最大的音乐酒吧,麻烦了。”
司机大叔应了声,却没有马上开车,而是担心地从后视镜小心地观察她,劝道:“我说,这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还是回家吧。”像这种大半夜吵架后哭着跑出来的小情侣,他也见得多了,但哭得惨兮兮的,却还这么漂亮的女孩倒是头一次见。
罗莉深吸一口气,力持平静地道:“谢谢大叔,我喝一杯酒散散心就回家了,没关系的。”
见她主意已定,司机大叔便也不再劝了,黄色的士在五光十色的霓虹下迎着夜风驶向远方。
车子在一座灰色的尖顶小屋前停下。罗莉下车时已经整理好心情,她抬头看了下爵士酒吧的招牌,隔着酒红的厚重幕布,从洋溢着老上海风情的木质窗台里透出讨人喜欢的昏黄灯光。
罗莉慢慢走进酒吧,推开门。驻场的黑人女歌手浑厚的唱腔像是酒心黑巧克力,裹挟着动人的余韵迎面而来。吧台和桌椅都是木质的,墙面上挂满了爵士名伶的大幅黑白照片,穿着金色短旗袍的丰腴黑人女歌手站在宛如旧时代歌剧院的红色幕布前演唱,充满了浓郁的怀旧气息。
酒吧内半数是外国人,但美丽是共通的,罗莉一路走来,惹来无数惊艳的目光和磕磕巴巴夹着英文的半中文搭讪。她无动于衷地通通摇头拒绝,点了一份鸡尾酒和芝士条。
“请问需要哪种鸡尾酒?”穿着黑色马甲的瘦高酒保问道。
这是罗莉第二次去音乐酒吧,第一次是和公司一大群人来,酒水小食都是前辈们点好了,真正意义上来说,这还是她第一次单独来。她合上满是英文的酒水单,推回酒保面前:“来一份适合女孩子,度数不高的鸡尾酒就好。”
“那就mojito,酸甜口感,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付钱的时候罗莉才发现手上依然紧紧攥着Boss家的备用钥匙,真没志气啊!罗莉想起自己跑出去还不忘低头捡Boss家的钥匙,懊恼得恨不得捶死自己,还要捡回来留作纪念吗!
眼眶控制不住地又隐隐发烫,罗莉拼命忍住不争气的眼泪,快步绕过吧台附近高歌舞动的喧闹人群,走到相对安静的靠后位置。
歌声、酒精还有空气中香水混合的味道陌生却又热闹得恰到好处,罗莉摇了摇酒杯,绿色的酒液上方浮着一层碎冰,柠檬和薄荷叶的酸甜沁凉很搭配,酒精浓度不高,却也令人渐渐放松了下来。
“美女,一个人?”昏暗的灯光中,一个打扮时尚的年轻男人凑过来。
罗莉支着下巴,消沉地啜饮着鸡尾酒,毫不客气地道:“不要来打扰我,没见过借酒浇愁吗?”她现在不想回家,可就算是借酒浇愁也不敢放纵自己。
“怎么会有人舍得你忧愁?”来人没有被罗莉的臭脸吓退,依然热情地道,“我可以陪着你,逗你开心啊。”
“但就是有这么个大混蛋!”被触到伤心处,罗莉蓦地转过头盯着他,“你觉得我美不美?”
男人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说:“当然,你很美,这里百分之八十的男人都在看你。”
“对啊,我也觉得自己挺好看。”虽然对自己的能力没有自信,但说到拼脸,罗莉还是有点信心的,“所以男人都是混蛋!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吃完了大鱼大肉还想换清粥小菜!”
“等等,”男人还是试图为整个群体挽回一下印象分,“会不会是误会?就算有,那也只是一两个害群之马,我们大部分的男人还是很专一的。”
对着不过片刻后就各奔东西的陌生人,不需要避讳,罗莉猛地拽住他的领口逼问他:“那你说,这个时间点,如果还有个女人在你家里,是不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男人悄悄打量了一下罗莉,感慨好白菜都被猪拱了,忙义愤填膺道:“真有这样的事?那确实该好好教训一下他。啧,真是个败类,如果你是我的女朋友,这辈子我绝对不看别的女人一眼。”
罗莉直接无视了他后半句献殷勤,又重新喝起了酒:“我没有进去教训,我害怕。”害怕看到更多不堪的画面,害怕自己第一次全心全意的付出所托非人。
他误以为罗莉是害怕对方的武力威胁,女神当前,展现他的男人气概的机会到了!要是运气好,搞不好还能抱得美人归。他连忙把胸口拍得砰砰响:“怕什么呢?你不要怕,需要帮忙就直接说,其实我是个热心肠又专一还身手敏捷乐于助人的好男人……”
话还没说完,女神突然站起身,一口喝光了剩下的酒后,下定决心般道:“你说得对,怕什么呢!我不能再当一个没用的胆小鬼,不应该再做逃兵了,就算死也要死得清楚明白!”
重新站在铁门前,离她走之时才刚刚过了一个小时。罗莉咬着唇,捏紧了钥匙一鼓作气地迅速打开门。
死就死吧,她越过紫色高跟鞋,**地走进大厅,惊动了正在厨房收拾的何琳。
“罗莉?”她惊讶地走出来。
属性傻白甜的软妹罗莉,平生除了Boss从未与人吵过架,但看着此刻俨然一副女主人姿态的感情入侵者,她也不由冷了声道:“既然知道我的名字,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何琳完全没料到罗莉跑出去后又会回来,顿了顿,终究指着一楼的客房道:“煕冬在里面,他在酒宴上喝醉了,我留下来照顾他。既然你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罗莉忍不住嘲嗤道:“真是谢谢你呀,放着我这个正牌女友不通知,亲力亲为地留下来照顾。”
何琳困扰地道:“我想你是误会了,煕冬的手机有密码锁,后来又没电关机了,我真的不知道你的电话。”
看着她在见到她后一系列罕见气弱的表现,罗莉终于对严Boss恢复了一点点信心,她毫不留情地揭开何琳的掩饰:“那李经理呢,你们合作多年,我不相信你没有她的电话。”
何琳顿时狼狈地说不出话来。
对峙中罗莉走近她,但是很快,发现由于身高差距,她还要仰头对着情敌放话,气势大打折扣。她不动声色地又暗暗后退了两步,重振气势地辛辣道:“他是什么时候醉倒的?是他发话让你留下来照顾他了吗?”
被一再揭开遮羞布的何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也清楚是她自作自受,才将自己置于这个狼狈羞耻的境地。
她也算是天之骄女,年轻貌美又能力了得,从来不缺少爱慕者,但严熙冬是她人生中遇到的第一块铁板。他们相识多年,她原以为像他这样的工作狂事业第一缺乏私人感情是正常的,滴水穿石,他早晚会知道她是最适合他的女人,结果却凭空被半路杀出来的罗莉摘了桃子。
她很不甘心!
凭什么她会输给这种胸大无脑的女人?她告诉自己,他毕竟也是男人,只是贪一时新鲜,谁知他却认真地对她说,那就是他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
为什么?为什么!
她究竟是哪里输给了她?何琳不能接受这个失败。她在大厅的实木长沙发上坐了下来:“虽然这样说很卑劣,你们最近吵架了吧,所以他这两天状态很不好,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酒宴上喝醉了。”被她和同事们叫醒后,他青白着脸让他们把他送回家,等进了家门他已经没什么意识了,鬼使神差的,在同事离开时她主动请缨,留下来照顾他。
她还记得这个同事惊愕又洞悉的眼神,仿佛鞭子抽在她脸上一般,火辣辣得灼人。
在罗莉跑出去时,她心底忍不住有几分窃喜,紧跟着便是难以言喻的羞愧,她悄悄地安慰自己,要是他们因此分手了,只能说是彼此的信任太薄弱。
如今面对着他的正牌女友的质问,她所有卑劣的心思被毫无遮掩地摊开,脸上再度泛起灼人的痛楚,“为什么是你?”何琳泪流满面,不甘心地道,“为什么我会输给你?明明是我先喜欢上他的!我比你更能帮助他!我比你更爱他啊!”
“可是感情就是这么没道理啊,”罗莉不懂为什么问着问着,她竟然哭得比自己还要伤心,她摸了摸鼻子,“我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会喜欢我?我只知道我也很愿意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等情敌离开之后,罗莉推开客房的门,就着大厅的灯光看到侧卧在**,早已陷入昏睡的严Boss。
倒是睡得够安稳,她想了想一晚上的乌龙,气不打一处来,双手捏着严Boss的脸颊,怒道:“严熙冬!你快起来!”
“严熙冬,醒来!快起来!”
头昏沉沉的,伴随着晕眩和恶心,耳中听到的声音仿佛来自千里之外,飘忽而渺远。
食指微微动了动,严熙冬挣扎着,慢慢睁开眼:“是梦吗?”
他喃喃着,凝视着眼前宜喜宜嗔分外动人的娇颜,伸出手想抚摸她的脸:“真的是梦啊。”她怎么会主动来找他?
若是梦,他不愿醒过来。
罗莉挥开他伸来的手,气恼地再摇了摇他的肩:“严熙冬,你快点醒来呀!我要被你气死了,大混蛋!”
还未退的酒意又涌上来,强烈的晕眩感冲上脑髓,他原本青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捂住胸口低头干呕了两声,吓得罗莉迅速缩回手,不敢再动:“你怎么了?有没有关系?”
她见他难受得顾不上说话,撑着摇摇晃晃的身子对着床下又干呕了几声,连忙跑去倒了一杯开水又飞快回到他身边:“你要不要喝点开水?家里还有没有什么解酒药?”
这时严熙冬也意识到方才这一切并不是梦,他闭了闭眼,竭力忍住铺天盖地的眩晕和头颅胀痛,再次睁开眼,他又回到了往日镇定自若似乎无所不能的样子:“罗莉?你什么时候来的?”
见他没有主动去接她手中的水杯,罗莉心下隐约猜到,或许是因为此刻的他已经虚弱得拿不稳这杯水了,然而在她的面前,他依然下意识地想维持住自己完美的形象,似乎只要这样做,就能割裂几分钟前,他在她面前暴露的脆弱和狼狈。
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好像被无预警地泡进之前喝下的鸡尾酒中,酸酸软软,却又携着恼怒的气泡。她是个单细胞生物,这样纠结又复杂的感情,却只有在面对他时才有。
好不甘心啊!明明他从来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既不温柔体贴也不善解人意,还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可为什么这样不完美的他,却总能这么轻易地牵动她的情绪,扰乱她的步调?
罗莉试探着,将手中的水杯凑到他唇边,严熙冬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终于愿意示弱般,低下头含住杯沿,就着她的手缓缓开始喝水。
罗莉犹豫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指下大块突出的肩胛骨和薄薄的肌肉令她不由一愣,忽然发现这段时间以来他竟然瘦了这么多。可是在她面前,他总是掩饰得那么好,高大挺拔的身姿从未在她面前弯下,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城墙一般,坚不可摧。
原本想发难的话,到口中终于变成了一声轻叹:“我一个多小时前来过。”
严熙冬喝完了水,脸色似乎好了一些,靠在枕头上静静地看着她。
罗莉继续道:“我看到铁娘子的QQ动态,上面说你生病了,我担心得连夜赶来看你,结果我来的时候看到了何琳。”
“什么?”严熙冬脸上的平静碎裂了,他急急地坐直身体,“她怎么会在这里?!我今晚喝得太醉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留在这里,但是我可以发誓除了你之外,我真的没有和任何女人有关系!”
罗莉转过头,不去看他焦急解释的模样,怕自己又会心软:“老实说,你这次真的让我很生气。”
严熙冬攥住罗莉的手,认真道:“你相信我好吗?再说我醉成这样,根本就不可能再做什么。”
罗莉抽回手:“有句话叫酒后乱性,我不相信男人的节操。”
严Boss耿直地出卖了全体男同胞:“真正喝醉后是不可能乱性的,所谓的酒后乱性,其实并没有醉,只是借口罢了。坦白说,我现在的状态,就算对象是你,我也动不起来。”
“……你也不要这么坦白呀!”罗莉简直想捂住耳朵了。
严熙冬再次拉住她的手,没有戴眼镜的细长双眼,专注地盯着她:“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并没有背叛你,也不可能会背叛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好吗?你一生气,我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罗莉咬着唇想再次抽回手,但他握得很紧,她只好坐在他身旁,扭过脸不看他:“可是我还是好生气!你知道我当时看到她的心情吗?恨不得自己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遇见你,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伤心过!你怎么赔我?本来我都已经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
严熙冬后怕地将她更拉近自己,试图去拥抱她:“你冲进来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就是不要不见我。”
罗莉扭过身,继续拒绝他的拥抱:“你根本就是从头睡到尾,我后来又跑回来跟何琳对峙,把她赶走了你还没醒来!”
童话故事中,睡美人只要负责躺好,自然有王子披荆斩棘地冲进来唤醒她。结果轮到她时,王子睡得天昏地暗,留下她一个人单打独斗去找他。
严Boss不免气弱地低了声:“我真的醉了……”
罗莉怒道:“我不管!都是你不好,反正我还是好生气。”
严熙冬轻哄着年轻的恋人:“是,是,都是我的错。”
罗莉继续气咻咻地指控:“当然是你的错!你还说我任性,对我很失望!”
“是,是我不好,我不该被嫉妒冲晕了头。”
“那你说我任性吗?”
“当然不,罗莉最懂事了。”
“那你还对我失望吗!”
“绝对不!我对自己最失望了。”严熙冬开动大脑,恨不得瞬间点满甜言蜜语技能。
“那你以后还会推掉我们的约会,跑去陪别的女人吗!”
“我不是去陪别的女人。”严熙冬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再重申这一点。
罗莉耍赖道:“我不管,你就回答我会不会?”
“我不会去陪别的女人,不过,”本该在表忠心的重要关头,严熙冬停了下来,诚实回答,“如果有很重要的公事,我不能保证不推掉约会,但一定会记得提前通知你。”
罗莉扁着嘴,不甚满意地斜睨了他一眼,猛然注意到此刻的他没戴眼镜,顿时怒意复燃,跳脚控诉道:“你竟然还让别的女人看到你没戴眼镜的样子?!”
严熙冬终于无辜地摸了摸眼角,迷蒙失焦的眼睛很是委屈地望着她:“我不知道是谁帮我摘的。”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这副样子被除了我之外的女人看到了!”罗莉坐不住了,她气恼地站起身来回转圈,仿佛独属于自己的珍藏被其他人发现了一般。
“但你从前不是还想带我去配隐形吗?”严熙冬是真的无辜。
“我……”罗莉语塞了,在惊讶于自己这股熊熊燃起的无名之火时,这才慢半拍地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她竟然这么不愿意和别人一同分享Boss特别的一面。
既然大家都认为他是个严肃刻板的工作狂,那就继续这样想吧,觉得他无趣又充满距离感也没关系。
摘下眼镜后,这样可爱又带着稚气的Boss,只要她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罗莉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道:“因为,因为我之前说你摘下眼镜很好看是骗你的,你不戴眼镜的模样傻乎乎的,其实很破坏形象,看上去一点威严也没有,谈判的时候会让人觉得你能力很不行呀,我只是口味特别才会喜欢,你还是戴上眼镜显得更有气势和说服力。”
她说谎了。
罗莉知道不应该这样,却还是着了魔一般开口。
因为想独占他的可爱与温柔,所以她说谎了。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竟然一点也不后悔,她很庆幸当初由于眼睛敏感,他放弃了去配隐形。
“好,我都听你的好吗?不要再生气了。”严熙冬并没有深思,脑袋昏昏沉沉的他不吝于满足恋人这个小小的要求。
“别以为这么简单就能过关,我先去休息了,接下来要看你的表现!”罗莉心虚地急急起身离开。
是她变了吗?
初识情爱的罗莉一步步走出了象牙塔,恋爱是女人必经的成长,走向成熟的路上总有许多磨砺,重要的是,此刻身边的那个人不会为别的风景停下脚步,而是认真地陪着你一起跌跌撞撞地走到终点。
波折重重的一夜终于过去,毫不意外地,虽然并没有睡在同一个房间,两人醒来时也早已过午。
罗莉比严Boss稍早一步起床,她打着哈欠先煮一锅粥后再去梳洗,等压力锅发出急促的气音,严熙冬也揉着眉头走出来了。
“转小火,先别关掉,再压一会儿就当是吃白粥吧。”罗莉从洗手间探出头。
严熙冬倒也好伺候:“冰箱还有些配菜,你喜欢豆腐干和花生吗?”
“我喜欢豆腐乳。”
严爸爸否决:“豆腐乳中盐和嘌呤含量偏高,发酵过程中也容易被微生物污染,还是不要吃太多为好。”
“……你好啰唆。”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昨天还在生病,但不知是不是有年轻恋人回到身边的强力加持,今天严爸爸没有再发烧,甚至还吃了两碗饭,这对于严格遵循养生之道每顿只吃八分饱的Boss而言很是难得了。
罗莉吃完饭看着Boss主动去洗碗的背影,冷不防问:“你今天感觉好点了没,需要休息一天吗?”
“好多了,我过会儿要去公司。”
“那你顺路把我送回家吧。”罗莉并不打算继续住下来。
严熙冬明白她还余怒未消,停顿了下,说:“好。”
推开办公室的门,正在对报表的铁娘子站起身:“头儿。”
“怎么了?”严熙冬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
“我们最后一批年底的理财委托,到期了。”
严熙冬心中有数,直接道:“把公司所有资金都填上的话,还差多少?”
李亚楠深吸一口气:“还差两千万。”
严熙冬沉默了半晌,在占据办公室整面墙的巨大K线图前坐下:“我知道了。”
“头儿,你争取得到潘老的投资了吗?”
严熙冬揉着眉心:“我会尽力而为。”
“那,那盛世那边的何琳?”李亚楠吞吞吐吐地道,都是女人,这么多年,何琳对头儿的感情她也隐隐有所察觉。然而感情的事,并不能单纯以时间和个人意志来衡量,她知道头儿对罗莉的感情很深,但公司也需要盛世的支持,如果掏不出赔款,被股民起诉的话,公司就不得不宣布破产,被证监会强制托管或重组整合。
“我会给她打电话。”严熙冬没有再多说,只是朝后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何琳盯着手机,那个曾经心心念念的电话号码亮起时,她头一次没有第一时间就接起。
终于,在号码第二次亮起时,何琳手指轻颤着,接起了电话。
“我已经知道了。”电话那头的冷淡声线就像他平日的为人处世一般,毫不婉转,单刀直入不留情面。
她曾经欣赏这点,现在却忍不住痛恨这一点。
“我知道的。”何琳不觉捏紧了手机。
“对不起,如果我曾经给过你什么错觉的话,希望你能明白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严熙冬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事实,但他的话却像巴掌一般狠狠扇在她的脸上,何琳忍不住落下泪来:“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我自作多情,你放心,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谢谢。”严熙冬礼貌地道谢,“那么以后不要再见面,确实会比较好。”
这个冷酷的回答让何琳的心伤成碎片,她擦去眼泪后力持冷静地道:“严熙冬,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你不怕我说服潘老放弃君安的投资吗?”
“我不讨厌你。”严熙冬不带好恶,有一说一地回答,“我只是不喜欢你,也不喜欢你昨晚的做法,这是个人原则问题。就算潘老因此停止投资的话,我也不会妥协。”
傍晚的时候,罗莉打来电话,“喂!”她不甘心地生硬道,“你几点下班呀?”
严熙冬惊喜又疑惑:“再过十分钟下班。”
“那你今晚,还有应酬吗?”
严熙冬保守地道:“没有突**况的话,应该没有。”
“必须没有!”罗莉直接一锤定音,“下班后来接我。”
严熙冬到罗莉公司楼下时,见她手中提着两袋东西早已等在门口。
“你想吃什么?”严熙冬脑中已经开始计算附近有名的几家美食店路线,“去你最喜欢的那家料理店怎么样?那里离这儿比较近,现在赶过去应该还有座位。”
“吃什么料理,回家煮香菇粥啦。”罗莉斜睨这个总爱逞强的病号一眼,举起手中的袋子示意了下,“午休时专门去附近超市买的新鲜香菇,这个就是我们的晚饭。”她才不信昨天还在发烧,晚上又醉得一塌糊涂,今天他就能活蹦乱跳地继续工作奔波。对于病号来说,还是粥最好消化。
严熙冬意外之余又有些感动:“你不用迁就我,去你想吃的店就好。其实你今晚还愿意见我,我就很开心了。”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能与她见面,就是最好的消息。
罗莉有些难为情地扭过头:“啰唆啦,我饿死了,你还不走。”
今天的主厨是罗莉,她将香菇洗干净切好之后,和葱段姜片一起快速翻炒,原本一直担心她的厨房杀手属性的严爸爸闻到从厨房漫出来的浓香后,终于稍稍放下心。
罗莉努力回忆着萌萌教她的步骤,接下来只要加入水和珍珠米,等着煮开后转文火慢炖就好,真简单。
于是当严熙冬毫无防备地喝下第一口咸得发苦的奶白色香菇粥时,神情变幻莫测。
“怎么样怎么样?”罗莉双手支着下巴眨巴着眼期待地望着他。
“很,很好吃。”耿直的Boss违背了人生信条,“只是我不忍心见你这么辛苦下厨,以后还是我来吧,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真哒?”罗莉害羞地低下头,“你一定是在骗我。”
严Boss强忍住到嘴的“是,我就是在骗你”,一边迅速将罗莉面前的碗也移到自己身前,“家里备有送餐电话,你还是选一家点餐吧。这么好喝的粥,我要多吃一碗。”
这一刻,毋庸置疑,Boss绝对是真爱!
罗莉起身走向厨房:“不用啦,锅里还留了一碗。”
“等等!”严熙冬抓住她的手,迎着她惊讶的目光沉痛地道,“我突然感觉我今晚能吃三碗饭。你还是点餐去吧。”
“哦,那好吧。”罗莉疑惑地去点餐,奇怪,添个饭为什么要用这么视死如归的眼神看着她?
这段甜蜜的折磨持续了一周,虽然罗莉并没有留下来过夜,但每天下班后都会板着脸监督他好好吃饭休息,不准再去喝酒应酬。
只是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离委托理财到期时间只剩下两天,潘老那边依然没有任何消息。铁娘子的脸色一天比一天严峻。严熙冬和她一起站在楼上眺望一楼门可罗雀的交易大厅。这几个月几乎没有再来开户的客户,偶尔过来的,也只是询问前台什么时候能拿回委托的钱。
电视中新闻主持人在面无表情地播报着:在全球金融危机的冲击下,以出口为主的日本企业遭受了沉重打击,预计明年年底,单是日本的汽车制造业就将有十万员工要被解雇。
君安内部也早已裁了半数员工,留下来的人并没有多欣慰,总公司申安已经倒下,大家都清楚,君安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就等着两天之后的第二只鞋掉下来。
在这一年中,他们所有人与投资者一起,共同经历了兴奋、狂喜、疯狂、恐惧,最后只剩下深深的绝望。
谁也无法预料,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竟出现了近十次千股跌停,上个月李亚楠打电话给做了配资的VIP客户,他的账户里的六百万被强平后,只剩下了五十二万。这个往日总是一脸和善、笑眯眯的老大爷咆哮着骂得她狗血淋头。
等到这周,她打电话给另一位融资五十万的客户,告知他的账户已经接近了平仓线,有可能会被强平时,这一次对方只是麻木而绝望地平静道:“随你们的便吧,我不管了。”
李亚楠每每想起,心情都沉重得无法入眠。这些客户很多都是跟随了数年,一起谈笑风生的朋友,但她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或是咬牙割肉,或是彻底自暴自弃,难过得无以言表。
她抬头看着头儿依然挺拔的背影,作为直面这场风暴的人,也是所有债务的承担者,他心中应该比她更难受吧。但他从不抱怨,在人心惶惶的现在,他犹如定海神针一般,仿佛无论多大的压力也永远无法将他压垮。只要看到他惯常的从容不迫的样子,他们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有了前进的动力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