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私奔吧

所以,他究竟是怎么一步一步沦落成一个铲屎官的?

严熙冬对着粘在沙发和地毯上的猫毛深深叹了一口气,打开专门为王子新买的吸尘器开始打扫卫生。

喵呜。

王子从半开的窗户跳进来,尾巴惬意地甩动着,舔了舔爪子,慢条斯理地一屁股坐在严熙冬面前的地毯上,尾巴勾住了前腿,不动了。

眼瞅着刚刚清理干净的地毯上又被罪魁祸首霸占,严熙冬丢开吸尘器,忍耐地揉了揉眉心:“让一下,好吗?”

喵嗷嗷嗷!王子发出威胁的低音。

严熙冬:“……”

“好吧,”在看到王子亮起爪子,示威地开始在他面前来回舔舐后,即将要去公司的严Boss能屈能伸,“我去给你准备小鱼干。”

王子叼着严熙冬投喂的小鱼干依然没给他好脸色,而是慢吞吞地走到角落的猫砂盆前坐好,喵呜。

铲屎官,快来铲屎啊!

额上不由再次青筋跳动的严Boss抹了把脸,挣扎着抽出了一双一次性手套走向了猫砂盆。

忍不住第一百零一次地问自己,我究竟是怎么一步步沦落成一个铲屎官的?

“严熙冬,有你真是太好了,王子有你帮忙照顾这个月又胖了一圈呢。”姗姗而来的小罗莉感动地抱着他的手臂,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给了一个爱的吻。

严Boss迅速精神焕发,矜持地推了推眼镜:“没关系,举手之劳而已。”

到达公司时,盛世公司负责与君安交接的负责人换成一个模样和善的年轻男人。他说话很温雅,身上浓浓的书卷气令他更像是一个大学生而非公司负责人。

“你好,我是何群,”他停顿了下,“何琳的弟弟。”

严熙冬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你好,幸会。”对负责人从何琳换成了他的弟弟毫无探究的兴趣。

“那么,我只是来通知你负责人的变更,这是我的名片和电话,按照我们之前的协议,盛世不会强硬介入君安的经营管理,关于公司事务通报一切比照申安时期就好。”

严熙冬接过名片,将自己的名片也递给他,朝他微一颔首,依然简洁道:“好的,没有问题。”

何群打量着严熙冬的名片,和他本人有着一样强烈的个人风格,通体黑白两色,没有多余的名号和宣传标语,只有两行简单的头衔和联系方式。

见严熙冬没有再寒暄拉近两人关系的打算,何群索性告辞:“那么,再会。”

“再会。”

走出办公室前,何群抬腕看表,发现他们交谈时间甚至还不到五分钟。虽然早已知道这位严总务实、干净利落的行事作风,但这也太利落了吧。他不由失笑,突然转身道:“还好,你没机会成为我的姐夫。”有这样的姐夫实在压力山大啊。

严熙冬已经打开文件夹开始处理公事,闻言也只是头也不抬地道:“你确实该庆幸。”

何琳的父亲是盛世的大股东兼任高管,也因此他们家俨然把盛世当成家族企业,才会让这个明显只是刚出校园的小儿子负责接管项目。

估计也怕他儿子被一群老家伙做了下酒菜,才先拿君安试试水。

当初和盛世的协议是,只要严熙冬能填补上君安内部的亏空,盛世注资之后可以继续保留君安完整的管理层,不插手经营管理。对于君安而言,只是总公司由申安换成了盛世而已,将高层变动的影响降低到最小,不用再担心被强制破产,这是最好的结局。

毕竟只要不破产,原本成功磨合的公司班底、成熟的运营模式、公司的知名度还有人脉交际大部分都能保留下来,除非无路可走,只要还有一搏之力,绝对要奋命去争!

严熙冬既已赌上全副身家,便是破釜沉舟。若能赢,这场危机即是他事业生涯与感情的一块试金石,也是他力挽狂澜,拯救自己的荣誉勋章。

若是输了,那么,他也无话可说。

愿赌服输。

在持续了一年的全球金融风暴的冲击下,由股市首先引起的崩盘终于扩散到了各个层面。近年来一直持续高速增长的国内经济,第一、第二个季度虽然速度缓慢,但仍然是增长的,到了第三个季度,增速便开始快速回落,十一月时,出口下降2.2%,进口下降17.9%。

到了十二月,出口进一步下降2.8%,进口下降21.3%,首度出现了负增长,大批农民工开始返乡。严峻的形势终于让中国政府开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全球最大规模救市行动。

严熙冬看着报纸头条——中国将启动四万亿经济刺激计划。

这个消息一出,全世界都为之震动。

萎靡多日的股市犹如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隔日股市收盘时指数劲扬了7%,创下数月以来最大单日涨幅。

铁娘子看着这个消息也激动得快要不能自持:“头儿,我们等到了!我们真的快要熬过去了。”

严熙冬摩挲着报纸的标题,强抑着激**的心情道:“先不要急着高兴,把今年年底的项目统计一下,最终结果没出现,还不能松懈。”

“是,头儿。”铁娘子充满干劲的声音中夹着微微的哽咽。

严熙冬心有触动,叫住士气大涨就要直奔办公室的铁娘子,难得露出一个亲切温和的笑容:“亚楠,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李亚楠瞬间汗毛立起:“头儿!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吓我!”

“滚吧。”

这一大手笔的救市政策显然极有成效,至少终于平稳下来不再暴跌的市场总算能让依然奋战在金融市场的诸位勇士可以回家过年了。

与此同时,将王子暂托在宠物医院一周,和罗莉并肩坐在列车等候室的严熙冬也吁口气,露出了一个解脱的笑容——终于不用继续给那只小白眼狼铲屎了。

重点是再也不用每次想进一步接触时,都要小心从天而降的护花骑士了!

罗妈妈在他们刚坐下不久便打来电话:“已经到车上了没啊?这次手机要充好电!留意一下到站时间,别迷迷糊糊地睡过头了!”

“妈!”罗莉不满地嘟囔了一声,眼尾扫到一旁的严熙冬,她踌躇着,轻声道,“我这次是和熙冬一起回来,路上有他照顾我,别担心。”

在她的话出口之后,气氛凝滞了几秒,随后罗妈妈故作轻松道:“那也好,别太麻烦人家了,一会要好好谢谢他。”

罗莉抿了抿唇,鼓起勇气道:“那,那就请他过年来我们家吃饭吧。”

放下电话后,罗莉转头看向身旁的严熙冬,两人之间有片刻的沉默,但彼此都能猜到对方此刻的想法。

“那个,”罗莉先开口了,她主动拉住他冰凉的手,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这两天有空上我家吃饭吗?听老妈说我爸爸今年刚学了一道新菜,要不要来试试?”她询问时有一些迟疑,但拉住他的手,却是很坚定。

她的手就像小太阳一样温暖。严熙冬回握住她的手,缓缓十指交扣,扬起了嘴角:“好啊,不知道罗叔叔喜欢什么?我准备好礼物登门拜访。”

“我爸爸不爱喝酒,还有老寒腿,喜欢什么这个,喝茶吧?我老妈就都可以呀,你看着买,也不要太破费了。”

收到情报后严熙冬思忖了下,很快便拿好了主意。

初二一早,严熙秋将一盒金线莲递给他:“大哥,你托我找人带的金线莲,野生的,给你。”

严熙冬扫了眼他手中的另一盒,严熙秋顿时如临大敌地把盒子牢牢抱在怀中:“不行!这盒我也要孝敬给我的老丈人,就算你是我大哥,我也不会让给你的。”

严熙冬直接给了他一记爆栗:“多大的人了,出息!”

严熙秋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我家楠楠不嫌弃我就行了。”

严熙冬可疑地停顿了下:“你当初第一次上门送的是什么?”

“就是烟啊、酒啊,然后还有一箱牛奶和水果,不过他们可喜欢我了,一直说买得太多了,千万别破费。”

严熙冬默默点头,决定一会儿再添点水果。

在场的年龄最小的严熙夏默默扭头,天天看着家里两个哥哥秀恩爱,辣眼睛!

傍晚时分,一手金线莲一手红参,再带着一篮子水果,严熙冬穿着剪裁合身的深灰色西装站在罗莉家门前,郑重地又调整了下领带,按响门铃。

“来啦来啦!”紧张地坐在客厅等待已久的罗莉一跃而起,第一时间开了门。

“叔叔阿姨好。”严熙冬进门后先恭敬地问了声好,再把手中的礼物交给罗莉。

“只是吃个便饭还买什么礼物,”罗妈妈摇摇手,见到罗莉手上的金线莲和红参,不由惊呼道,“哎呀这也太贵重了!你还是带回去吧。”

严熙冬坚定地将礼物推回去:“金线莲固肾平肝,袪风利湿,红参补元气,能健脾肺。这是我专门为叔叔阿姨准备的礼物,希望你们不要推辞,能收下这点小小的心意。”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罗妈妈也看得出严熙冬的用心,脸上不觉更和缓了些:“那我们就收下了,小严你真是有心了。”

严熙冬露出谦逊的笑容。

晚餐是五菜两汤,罗爸爸应罗莉的要求,秀了秀刚学的泥鳅滚豆腐:“都是些家常菜,随意吃,别客气。”

严熙冬在看到那盘死相凄惨的泥鳅时眉心不由跳动了下,幸而去年他已经吃过一次罗爸爸的手艺,知道罗莉的厨房杀手体质不是父系遗传,他拿着调羹不着痕迹地在边缘处小心舀了半勺汤。

啊,味道出乎意料的鲜美!

严熙冬的赞美更真诚了些:“叔叔的手艺真好,一点也吃不出腥味,很好吃。”

再没有比客人赞美自己的菜更舒心了,罗爸爸有些自得地道:“这些泥鳅已经被我用清水养了三天,准备入锅前又泡了半天料酒,当然不会有泥腥味,合胃口的话你就多吃点。”

“好。”

“还有这盘糖醋黄瓜鱼,也多吃点,不要客气。”

“酒也来一杯吧,都是自家酿的红酒,加热了冬天喝最好了,罗莉和她妈妈也喜欢!”严爸爸将温好的酒壶端上桌。

严熙冬含笑推拒了:“谢谢叔叔,不过我今天是开车来的,不能喝酒,你们先喝吧。”

罗爸爸理解地点头:“哦,这样啊。那你就多吃菜,吃菜。”

国人大抵都有独特的饭桌文化,食已过半,气氛正酣,罗妈妈关心地询问道:“小严这段时间是不是很忙,刚刚进门时就发现比去年过来时瘦了很多啊。”

严熙冬也知道,重头戏来了。他坐直了身子,慎重地回话:“是的,年底股市终于稳定了些,所以公司在着手重新恢复业务。”

罗妈妈试探着道:“股市的话,今年听说股市行情很不好呀,身边很多人都亏了钱。”

严熙冬今天上门,就没有隐瞒的打算,有一说一:“确实是这样。今年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金融风暴,所以对整个行业的冲击都比较大,包括我的总公司申安在内,不少券商也在今年宣布破产。”

罗妈妈忍不住被这个回答吓了一跳,申安倒闭在上海可是件大事,他们事先都打听过的。真正吓到她的是严熙冬的实诚,她原以为他会掩饰一二,毕竟普通人除非是股民,基本都不会去关注金融方面的消息。而他选择在今天上门,他的来意彼此都清楚,他难道就不怕告诉了他们,他们会更反对罗莉跟他在一起?

“你是个好孩子,”罗妈妈有几分感慨道,“既然你已经这么坦白,那阿姨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坦白问了。”

严熙冬诚恳地道:“没关系的,我能理解,阿姨您尽管问。”

“我们就想知道,你现在,财务方面会不会吃紧啊?因为罗莉也曾经提到过你的公司,所以今年下半年金融危机的消息传出来后,我们也留意过申安的消息,现在确实有很多不好的传言。”确切地说,那些有关负责人被巨额罚款啊,名下资产被冻结啊,还有公司内部管理层互相攀咬啊,账目巨额亏空等都吓死人了,跟电视拍的商战片一样,传言一个比一个精彩。

“君安是申安的子公司,和被申安牵连的分公司不一样,有自己的独立法人。所以君安虽然有危机,但是不在被查封清算的范围内,”对上眼前的罗妈妈和罗爸爸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后,严熙冬选择诚实地继续往下说,“君安虽然没有因此倒闭,可是也受到金融海啸的影响,内部亏空很大,我把上海的房子抵押贷款,又借了五百万补上了亏损,目前君安已经由盛世并购,总公司从申安换成盛世了。”

“五百万!”罗妈妈倒吸了口气,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笔钱。

罗爸爸听到这个数字也沉默了下来。

“是的。”严熙冬毫不遮掩,“我不想去哄骗您,你们都是我很尊敬的长辈。”

罗莉抿紧唇攥紧了衣角,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她能插话的时候,强迫自己不出声,既感动又焦急地盯着他。

罗妈妈良久没有说话,最后道:“我们只有罗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地长大,希望你能理解。”没有哪个父母愿意看到娇宠的掌上明珠一嫁过去,就背上几百万债务。这可是几百万啊,在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家看,简直是天文数字,这辈子都不敢想的!

严熙冬会意,他回望着罗莉,坦率而认真地说:“我都明白的。我也曾经因为害怕会拖累她,想过要放弃她,但是她真的是一个非常好非常勇敢的女孩,谢谢你们,让我能遇到她。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她依然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所以,只要她没有放弃我,那么,我也不会再轻言放弃她。要是她有一天累了,选择转身离开,那么我也会放手,祝她幸福。”

罗妈妈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反对的话在口中辗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他都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在他们两人之间,真正的关键点在自家女儿身上。再说对于小严,她一直很有好感,要不是金融危机闹的,她是真的很中意这个女婿人选。现在人家提着用心挑选的礼物上门,一直以来也关怀备至问候短信不断,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也着实做不到恶言相向。

大家心不在焉地吃完了饭,严熙冬知趣地先行告辞。

罗莉快速地站起身:“我去送你!”

“还不去收拾桌面,洗碗。”罗妈妈训斥了她,对严熙冬道,“我送你出去。”

严熙冬礼貌地道:“不用了,谢谢阿姨,我知道路。”

走出罗家时,夜幕四合,外面起了风,在南方特有的湿冷天气,吹过的风似乎能沿着骨缝渗入心底。虽然早已料到这个结局,严熙冬将双手插入口袋,回头眺望着罗莉家的灯火,但至少踏出了第一步。

罗莉本以为留下来,又会被爸妈长篇大论的老调重弹念叨死,然而他们接下来有志一同地对她施行了疲劳战术,将她一晚上支使得团团转,直到睡觉前都没机会走出家门一步。

第二天一大早,两个姑姑和表姐们来家里做客,罗莉揉着眼睛打起精神开始招呼客人。午饭时分,大姑姑终于笑容满面地推出了正题:“我婆家那边有个后生今年刚刚从国外回来,现在在一家国企工作,中午要不要出来吃个饭,你们都是年轻人,一定有很多共同话题。”

罗莉:“……”

同一时刻,正在舅舅家做客的严熙冬,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看到熟悉的名字,他歉然地朝舅舅点了下头:“不好意思,我先出去接一下电话。”

快步走到空旷的阳台后,严熙冬才按下通话键,就听见电话那头罗莉偷偷摸摸压低了嗓子:

“严熙冬!我们私奔吧!”

远远,开往罗莉家小区后门的黑色奔驰才刚停妥,偷偷摸摸地猫在花坛后的罗莉立刻一个箭步上了车:“快走快走!”

严熙冬望了望后视镜:“怎么跟做贼似的?”

罗莉胆大包天地白了他一眼,却是突然智商上线,没有告诉他家里人安排了相亲,视线游移着转到车窗外:“增加情趣好不好?问这么多干吗,你要不要带我走呀?”

严爸爸宽容地道:“走,走,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那,那就自驾游?”罗莉一比前方的超市,说风就是雨,“咱们先去采购,吃完午饭就上路!”

年假还剩下四天,罗莉只想出去避两天风头,并不打算跑太远,最后还是要回家负荆请罪的。省内有名的旅游胜地并不多,两人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就定好了目的地——武夷山。

从市区到武夷山大概五个小时的车程,罗莉出发前给老妈发了条短信,下一秒,手机立刻疯狂震动起来。

她挣扎着,最后还是接起了电话:“老妈……”

“舍得接电话了,啊?你现在人在哪里?”儿女都是债啊!罗妈妈简直要被这个小讨债鬼气晕了头,“你马上给我回来!”

“不要……”罗莉声音微弱却清楚地反驳了她,“我不是在短信上说了,现在已经上高速了,我后天就回家。”

“你!”罗妈妈抚着胸口,“好好,你也长大了,翅膀硬了,我是管不了你了!”

“妈妈,对不起。”这是向来乖巧听话的罗莉从小到大第一次违背家人的意愿,但是……“他是第一个让我想到未来的人。对不起,可是,我是真的想要陪在他身边。”

不论他是站在山巅,还是跌落谷底。

请原谅我,妈妈。无论如何,我都想要留下来,陪着他一起走到终点。

挂上电话后车厢内一片安静,严熙冬从母女俩的只言片语中大概能猜到罗莉仓促地定下旅行计划的缘故。他从后视镜看到罗莉正倔强地紧握着双手努力控制住情绪不掉眼泪,心疼地想将年轻的恋人紧紧拥在怀中,却忍住了冲动,装作毫不知情一般,不去贸然追问,只默默地将音乐调到舒缓的钢琴曲,给她留下空间平复心情。

在下一个休息站停下时,罗莉脸上重新露出淡淡的笑容,她将头探出车外:“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啊?”

严熙冬站在她的车门边:“还要两个多小时。你要下车走一走吗?”

“好啊!我好像闻到烧饼的味道了。”

她穿着乳白色牛角扣连帽大衣,帽檐裹着一圈细密的白色兔毛,脚上还蹬着双兔毛靴,严熙冬在她下车后拉上她的帽子,低着头左右端详了下:“别吃烧饼了,我带你去吃胡萝卜。”

罗莉牌小兔子哼唧一声,用力拍开他的手走向烧饼铺。

严熙冬慢腾腾地跟在她身后:“还要不要喝点什么?”

“果汁吧。”

于是严爸爸无限爱怜地买好果汁递给她:“给,你的胡萝卜汁。”

罗莉:“……”

现在就回家向爸妈认错不知道会不会太晚?

到达大王峰山脚下的青年客栈时已过傍晚。冬日的天黑得极快,挂着大红灯笼的客栈在黑夜中显得分外温暖。

在这个时节前来的旅人很少,客栈的招待捧着笔记本电脑看韩剧正看得入迷,直到一双手轻轻叩了叩她眼前的桌子,她倏地跳起来:“哦!你好你好!欢迎光临。”

面前的客人是个身材极为高大的男人,他衣着考究,表情矜持而冷淡:“我们住两夜,一间房。”

听到“我们”这两个字才意识到还有一个人,招待小妹仰起脖子朝男人的身后望去,藏在男人背后的女孩也配合地探出头来。

哇哦!招待小妹忍不住在心底低呼一声,在看到女孩的瞬间感觉眼前一下子亮了起来:“那个,请问能出示一下身份证吗?”

仓促出门完全没带身份证的罗莉拉了拉严熙冬的衣角,严熙冬头也没回地将她推回身后,扫了眼挂在后方的价目表,径自掏出身份证和六百块钱递给招待。

她连忙推回三百块钱:“现在是淡季打五折,双人房只要一百五一夜。”

严熙冬收回钱,淡淡地礼貌道:“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等两人走远了,她揉了揉笑僵的脸颊,大大吐了口气,我的妈,这个男人好强的气势啊。

第二天一早,难得早起的罗莉在背包里放了两块面包,和严Boss一道兴冲冲地出了门,按着客栈招待的指点,他们第一站选择了天游峰。

果然是淡季,沿途的旅人极少,放眼望去,加上他们二人在内也才五个人,但这份宁静清幽却也正合他们的心意。

一路山花烂漫,行走在宽度仅容一人的窄小栈道上,朝着陡峭的山脊直上,沿途峭壁林立,俯瞰是碧水丹山。罗莉贪看风景,沿路走走停停,严熙冬只得紧跟在罗莉身后,一眼也不错地护着她。

“可惜没有下雨,听说雨后初晴的天游峰云海最漂亮了。”罗莉从峰顶向下眺望,婀娜的九曲溪上已经有人坐上了竹排,她立刻将手朝下一指,“走走!我们也去坐!”

严熙冬提着她的背包将她拎回来:“你才刚爬上来,不多休息一会儿?”

“不要!我才不像严叔叔一把年纪,走两步歇三步,我可是年轻人,浑身有的是劲儿。”

严熙冬挑起眉,按着罗莉一道坐在山岩上,打开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喝水:“这么快就开始嫌弃我了?”

“好吧,我说错了,”被强制休息的罗莉很是不满,故意专挑严Boss的痛脚踩,“你这是老骥伏枥,老当益壮可以了吧。”

严熙冬眼神一暗,修长的食指扶了扶镜框,带着几分别有意味的邪气:“不要着急,我会给你机会见识一下严叔叔的老当益壮。”

“……”

九曲溪自西向东穿过武夷山,溪水澄澈清莹,色如翡翠,被群峰折为九曲十八弯。在九曲溪的码头稀稀落落地停靠着几条竹筏。严熙冬和罗莉到达码头已经是下午时分,乘坐的竹筏要满六人才能开船,不过由于周遭并没有看见几个过往的旅人,严熙冬行事最讲求效率,不愿再浪费时间等待,索性直接包了船。

冬日水温冻人,在上竹筏前两人都买好了鞋套,穿好了防护服。罗莉落座后好奇地四下观望,随着船夫用力一撑篙子,扬起声:“走咧!”

小小的竹筏从浅滩上左右摇晃着进入深水,只微微一沉,随即便顺着水势平稳地向下漂流。

固定在竹筏上的竹椅是半卧式的,离水面极近,水质又极清,在经过浅滩时甚至有种只要伸手就能触到滩底鹅卵石的错觉。

“你想感冒吗?”严熙冬叫住跃跃欲试地想将手伸入溪水的罗莉,“几岁了?”

罗莉缩回手,悻悻道:“我也就是摸一下试试。”

严爸爸拧眉:“摸到了能换钱?”

罗莉扁了扁嘴:“俗气!”

严熙冬将她不听话的手握住掌中:“我这是实际。你也别光顾着玩水,这些奇峰异石,还有石壁上的题字你都可以好好欣赏。”

“看不懂哎。”竹筏顺着溪水绕山而行,罗莉托着腮,虽然没有品鉴奇石题字的细胞,只是单纯欣赏风景,从水中举目四顾,挟水环绕的群山也别有一番奇趣。

严熙冬其实也没看懂,他原本就是毫无文学细胞的务实派,除了数据之外,抽象的情感体验,于他而言是在对牛弹琴。

老实说,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行。从前的他总认为哪里的山不是山?江河湖海不都一样只是水吗?犯得着天南海北地浪费精力和时间?

但因为此刻陪伴在身边的人是她,他竟觉得眼前这些山山水水似乎都被赋予了别样明丽的色彩,牵着恋人的手一起看山看水,甚至也不需要刻意去说些什么,只是一起欣赏同一片天地,竟能令心情也不由自主地明朗飞扬了起来。

叽叽喳喳的罗莉发现身边的男人良久没有搭话,她有些生气地转过头,却发现他并没有因为贪看风景而忽略了自己,镜片后那双细长上挑的眼睛此刻正专注地凝视着她。

“干吗这样看我啦。”

严熙冬轻声问:“我可以吻你吗?”

“为什么这,这么突然?”罗莉猝不及防,眼尾瞄到船夫会意地背过身,脸颊瞬间爆红。

严熙冬却不管,再一次问道:“可以吗?”

“不是说过这种问题就不要再问我啦!”她害羞地用力捶了捶他的胸膛,却闭上了眼。

严熙冬大掌托在她脑后,半倾过身子,将她禁锢在座椅和自己的胸膛之间,偏过头,吻着她微启的唇,贪婪地攫取着她的甜蜜。

“别,有,有人……”罗莉只来得及在他加深亲吻时吐出一句,便再也没有机会开口。

许久,她被困在那方小小的天地,气喘吁吁地听见他在她的耳垂边,以着一种充溢着纯荷尔蒙的、顶级攻击属性的声音,缠绵而低哑地再一次问道:“可以吗?”

或许是因为缺氧,她脑袋还有些迟钝:“什,什么?”

他稍稍退开了身,高挺的鼻梁和她的鼻子相抵,大掌却依然停在她脑后,只是暧昧地轻轻摩挲着她颈后那片细嫩的肌肤,慢慢启唇:“回去以后……可以吗?”

直到回到客栈,罗莉也不敢再抬头看身旁的男人一眼。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两人的手从下船之后便一直十指交扣着,罗莉感觉自己的手心正不停出汗,汗津津的手要把他的手也濡湿了,很是难为情地想抽回,他却依然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放。

气氛黏腻又紧绷着,令人留恋却又忍不住矛盾得想逃离。

他们保持着奇异而默契的沉默进了自己的房间。随着房门砰的一声关上,罗莉仿佛被惊吓的小猫,迅速跳起身惊慌地道:“我,我先去洗澡!”

虽然两人平日也有过亲密的举动,但都是点到即止。在她看来,要在另一个人面前毫无保留地打开自己,那种事,虽然早已有过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却还是忍不住紧张和羞怯。

她对着镜子将身上最后一件衣服剥落,镜中雪白的肌肤,在陈旧昏黄的屋舍内仿佛能发光一般。打开花洒,晶莹的水珠沿着令人血脉偾张的凹凸曲线一路往下滑,恋恋不舍地坠落在她脚下。她仰起头,伸手去够挂在墙上的沐浴露,毫无预警地,浴室的门被打开。

严熙冬身上只披着一件白色浴衣,不紧不慢地走进浴室,一只手按住了玻璃推拉门:“要不要我帮你洗澡?”

“呀!”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随即涨红了脸捂着胸口迅速背过身去,“你,你快出去!”

然而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的严爸爸,这一次却没有再听从,玻璃推拉门被从外拉开,严熙冬若无其事般跨进来:“我想我们可以一起洗。”

低着头将整个人都缩进角落的罗莉,仿佛被逼到绝路无处可逃的猎物,徒劳无功地蹲下身试图将自己藏起来,她色厉内荏地道:“严熙冬,你出去!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为什么会生气?”他似乎真的很疑惑,但上扬着微微打着卷的尾音却让这句话很有几分调情的意味,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谁也不信的鬼话,“一起洗可以更节约时间和资源,省时省水省电。”

“要你环保了,你快走开!”罗莉感觉此刻的他已不再费心掩饰在平日刻板的礼貌严苛下深藏着的攻击性。她不懂是不是所有男人在欲望面前都会暴露出彬彬有礼下的爪牙,越发心慌意乱,“你快出去,我马上就洗好了。”

“有多快?”他贴着她停下,合上了玻璃门,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俩,“说谎的孩子要接受惩罚。”

“五,五分钟?”

“太久。”

“三分钟?”

“不行。”

罗莉急红了眼:“那,那两分钟。”

身后的男人忽然溢出愉悦的笑容:“时间到——”

“不算不算!是从现在开始的两分钟。”罗莉犹作挣扎,紧跟着的衣物摩挲声让她明白他正在解开浴袍,她近乎惊慌失措地道,“这不算,你耍赖!你走啊,快走啊!”

没有男人在这种时候能走开,严熙冬也不例外。

脱下的白色浴袍被毫不在意地扔出去。

他**着身子站在罗莉身后,按下沐浴露,俯下身,从那背对着他低垂着的粉红色脖颈开始,热烫的大掌缓缓朝下抚摸,滑过弯成一把惹人怜爱的小弓的脊背,然后是……

“住手!”罗莉全身都快烧起来了,又羞又急,“你在干什么,快住手!”

他用明知故问的口气,无辜地道:“我在涂沐浴露啊。”

“我,我不用你涂!”感觉那双大掌正缓缓探去,从未有人对她做到这般狎昵到羞耻的境地,她的声音终于透出哭腔,“你这个大混蛋、大变态、臭无赖、臭流氓!”

她骂人的词汇不多,翻来覆去也只会这几句。但他不为所动,只是好笑又怜惜地亲了亲她湿润的发顶,强壮的臂弯从后搂着她,依然继续下去。

“呜。”不知何时她才发现自己早已软了手脚,无力地瘫在他身上,花洒被持在他手中,细细地冲刷着她余韵过后敏感的肌肤。

她有气无力地扶着他的手臂,哭哭啼啼地指控:“你,你欺负我。”

“你喜欢我欺负你吗?”他的声音慵懒中蕴藏着危险的紧绷,将湿漉漉的她从地上打横抱起,把浴巾盖在她身上后,大步走出浴室。

罗莉撇过脸,揪紧了浴巾,叫哑了的嗓子还是嘴硬地道:“不喜欢!”

“真的吗?”他俯身将她放在床中央,而后高大的身子覆了上去,带着一丝浪**的邪恶微笑,“但是我很喜欢欺负你,怎么办?”

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狂野梦境,他都想这样欺负她,对她做这些肆无忌惮的事,想让她哭着不停喊他的名字。“呀!”她的惊呼声随即被他吞没在腹中,只余下压抑着的呜咽。

敏感的身体被再一次打开,强势地侵占,她再次哭泣着求饶说:“呜,不,不要。”

“不要什么?”他在她细嫩的耳廓旁低声说。

“不要,不要这样。”

“这样是怎样?”他逗弄着。

“混,混蛋。”

在顶点来临前,他捧起她汗湿的娇媚的脸:“看着我,你爱我吗?”

世界在摇晃,她累得没有力气睁开眼,只懵懵懂懂地挣扎着点头,娇喘吁吁地吐出破碎的句子:“爱,爱你。”

“我也爱你。”

对于他们的初次,罗莉模模糊糊地记不真切,除了一开始的疼痛之外并没有太多的印象。但在清醒状态下的这一次,于她而言,简直是突破了底线的惊天动地。

她从不知道原来男女之间,竟然能亲密到这种地步。

“早上好。你感觉怎么样?”

第二天醒来之后,浑身光溜溜的罗莉面对着眼前早已经衣冠整齐正襟危坐,衬衫依旧规规矩矩地扣到领口的严熙冬,曾经的禁欲气息在她眼中已经彻底升级成肉欲气息!

她已经无法再直视那张戴着眼镜道貌岸然的脸,斯文败类,衣冠禽兽!罗莉嘴里愤愤地叨念着,发烫的脸颊左扭右扭,就是不肯看他。

“是不是,还会疼?”得不到答案,严熙冬索性屈膝半蹲下身,从下而上地锁住她的视线,“为什么不看我?还是在生我的气?”

罗莉伸手挡住他的脸,抱紧被子努力遮住自己光裸的身子,羞愤地道:“你先转过去,让我穿上衣服再说!”

“好。”

“不准偷看!”

“好。”严熙冬停了停,耿直地继续,“可是昨晚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罗莉抓狂:“不准说出来!”

“好。”

“等一下!”罗莉衣服穿到一半,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气势汹汹道,“你的技术,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虽然没有经历过人事,但,但仔细回忆,她觉得他表现得这么老司机,很可疑!

“你当初不是嫌弃我技术不好,”严熙冬清了下嗓子,将两人正式交往后蠢弟弟们先后送上的珍藏碟和实战技巧从脑中挥开,用着义正词严的专业口吻道,“因此,我有进行过针对性的系统研究。”

严爸爸又开始了鸡汤时刻:“所以,不管做任何事只要肯努力钻研,就一定会有回报。就算这次你还是对我的技术不满意,但只要给我时间钻研……”

“闭嘴。”

每到这种时刻,她总会忍不住怀疑当初自己的脑袋一定是被门板夹了才会喜欢上他。

罗莉托着腮,深深地叹了口气。

“罗莉?”

郝萌伸出手在罗莉眼前来回晃动了几下:“罗莉?罗莉!”

罗莉倏地抬起头:“什么!”

“还什么?你在想什么啊?叫你半天都没回应。”郝萌眯起眼上下打量她,“总觉得你从武夷山回来之后,有什么地方不对啊?”

罗莉心虚地站起身:“什么地方不对,明天就要上班了,我要去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该做的单子在年假前都交了。”郝萌直接一语道破,“看你眉目含春,心猿意马,是不是已经?”

罗莉捂着耳朵“哎呀!哎呀!”地打断,“不准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郝萌笑看她掩耳盗铃,半是调侃半忠告地道:“不知道我说什么不要紧,你只要记得——没套套不准做!知道吗?”

罗莉:“……”

完蛋了,她从头到尾都不敢睁开眼,不知道他有没有戴小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