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你见鬼了吧!荣小姐派出的人,都说见到攸小少爷的尸骨了”另一个家丁反驳着。

“是嘛?可能是我看错了”家丁挠了挠头。

“攸小少爷,攸小少爷”攸中本在低头找着石头,听见身后的叫喊,没赶回头,连忙慌乱的跑了起来,仿佛回到那天遇见白骨骷髅的雨夜,那天生死一线的追赶。

“攸小少爷,荣小姐……荣小姐她”家丁在身后喘着大气。

攸中听见他提到荣儿,就停住了脚。家丁叉着腰,喘气说道,“攸小少爷别辜负了我家小姐的一片苦心啊”

攸中回头,听他怎么说,“荣小姐伪造了一具和攸小少爷您一模一样的尸骨,才让攸小少爷逃过了一劫,如今攸小少爷又出来乱晃,这不穿帮了吗”

“可是我要出来,我要赚大钱,我要报仇”

家丁没有明白攸中说了些什么,什么赚钱,什么报仇,但看着他这意思,是不同意他的说法。

家丁跪倒在前,一把抓过攸中的衣襟,把他拖至身前,攸中大惊失色,回身就想跑,但家丁力气之大,把他又抓了回来,按得死死的。

一手按着他,一手抓起泥巴就往攸中脸上抹,撕扯着攸中的衣服,搞得头发乱糟糟的,才放开了他。

“攸小少爷还请这幅装束示人,千万别坏了荣小姐的计划,连累了荣小姐,她……她是真的为你好啊,她是我伺候过的最好的小姐”

攸中看着他,不言不语,只点了点头。

荣儿。

是他的荣儿。

最好的荣儿。

攸中在宅子外揪着破烂衣角擦着乌黑小脸,徘徘徊徊好几回,就是不敢进去。

姨娘他们还有伯伯看见他这幅模样,不得吓坏了,以为他遭了什么事。

西姨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子,抬眼看见一个破烂孩子,一时没看出来,攸中就忙跑开,跳进了院后的池子里。

他湿透了身子也干净了模样,才进了门。

“攸中阿,我刚刚看到个乞讨的孩子,本想着给他点吃的,怎么就没了影子?你可有看到吗”

“没有呢西姨”攸中答着,转身就想走。

“呀!攸中,你是不是去玩水了,湿成这样”西姨低头隐隐约约瞧见地板的水渍,抬了抬抵在鼻头的眼镜,看清了亮晶晶的攸中,大呼大叫。

“哈哈攸中就是去玩水了”

攸中跑上楼,倚着楼梯扶手向下,对着西姨做了个鬼脸。

西姨瞪了他一眼,忙拿了条干毛巾要追上去,“西姨给你擦擦呀,别待会着了风寒”

家丁回了家,就跟荣儿说了,他遇见攸中的事情。

荣儿大喜,兴奋着问他,“攸中哥哥可有长高,过得可好?现下住在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他却不怎么答得上来,“攸小少爷高了,过得很好,就是不知住哪”

“连你都能认出他,那攸中哥哥再出来晃可就危险了”

心细如发的荣小姐,想得面面俱到,家丁应道,“我已让攸小少爷以脏乱模样示人,以免被看出”

“那倘若攸中哥哥被看出呢?”

“也是,怕是接近一时便就被拆穿了”

“去,去散布消息,说是村里头来了个外地的傻子,让他们都别接近,以免出事”

“听人说,村里头来了个外地的疯傻孩子,攸中你再乱跑,小心被他抓了去!”

“是我昨儿在窗前看到的那个?”

“切,攸中不怕!”

“你这孩子”

他不怕,因为那傻子就是他,傻子就是攸中。

攸中每每出去捡石头,都会被路过的人侧目而视。

但大都离得远远的,时飘来“这孩子真可怜”等的怜悯言语或是怒骂遇见晦气的声音。

有次一个一手抱婴儿,一手牵着男孩的妇人途径他,婴儿见了他,被他吓得直哭,底下婴儿的哥哥就蹲下身,拾起小石子,就往攸中身上丢。

攸中背过身,被丢来的小石子砸得哼声,真真疼着。

妇人怕他被惹怒,发了病,忙牵着孩子就跑。

那刻,他身子很疼,心也很疼。

白天做那人人害怕的傻子。

晚上回了宅子,跳进水池,做回攸小少爷。

攸中捡完石头就会拿给长发鬼,第一次装疯卖傻的时候,长发鬼看着并不嫌弃,只是惊讶他怎么会这幅模样,明白来龙去脉后,笑着说道。

“你同我一样了!”

“呸,谁跟你一样,疯模样脏模样我这是装的,你是真的!”

长发鬼啐了口唾液,吐到地上,“我也是装的”

攸中问他,“为什么装?”

“不告诉你”

长发鬼扭着身子,很是炫耀,但攸中觉得长发鬼也不快乐,跟他一样,装成这幅模样,一点也不快乐。

李氏自张大老爷病怏之际,就进了佛堂,不问世事,为公公诚心祈福,直至张大老爷死时,李氏都不肯出关。

李氏一闭关,宛氏成了第二个李氏,赶尽杀绝,坏事做尽。荣儿声称找到攸小少爷的尸骨,宛氏自是不大相信,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步儿第三年庆生宴,宛氏叫步儿去佛堂前叫唤,奶声奶气的喊着李氏阿奶。李氏闻声,欣喜的推门而出,把小男孙步儿拥入怀中。

步儿是男儿身,宝宝贵贵的男儿身。

眼角泛起皱纹,头发花白,视线模糊的晚年李氏,欢喜不已。

从夫婿与正室到阿翎与宋影之,生的是清一色的男儿。而李氏所生的这支血脉却是清一色的女儿。

步儿是个例外,是个惊喜,是她们这支干生的第一个男孩。

即便如今张府已无人与她们争抢,祖上留下的遗财与绸缎生意全数归了她们。

步儿的到来却是不同,倒是圆了她的一个心愿。

宋代一回广州,就忙得不能自已,攸中长大了许多,成了翩翩少年。当然除了白天疯癫模样,不像而已,入了水干净模样就俊俏不已。

长发鬼带他入了坊,教他真正赌石的本领,攸中聪明过人,稍微点拨,就明白了了,本事学够了,就开启了大买卖。

有的生意人见他年纪轻轻,以为攸中应好糊弄,就拿了些坏品,狸猫换太子,偷梁换柱,还自认为高深莫测,攸中一眼看穿了他们的把戏。

但攸中不说透,只问他们,“你们说长发鬼是人是鬼?”

他们也很疑惑,连长发鬼是男是女都不知,哪能知长发鬼是人是鬼,但是他们来这赌石坊是为了钱为了利益来的,但每每见长发鬼也是瘆的慌。

何况眼前这个脏乱模样的少年,长发鬼的徒弟,也是心里头怕着。

“人吧……哈”

他们干干的笑着,彼此苦涩涩的对视,但全场静得不行,灯光暗淡不已,突然响起脚步声,忽远忽近,飘忽不定。

他们吊着胆,提着心。

掷地一声,把他们吓得腿软,不敢扭头看,爬着跪着向着门口。

长发鬼撩起长发,嫌弃着他们,“真没趣儿”

攸中笑意晏晏,拿起坏品就投向门口,投向去落荒而逃的人儿。

“你老开我玩笑”长发鬼责怪着。

攸中抬眼看了下他,答道“你好笑啊”

然后像为证实长发鬼确实很好笑,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长发鬼愤愤离去,攸中笑着笑着也觉着不好笑了,望着坊外的茫茫夜色,默不作声。

攸中遇着一对小儿女,帮着他们打退了一只凶神恶煞的狼犬时,险些暴露身份,张府昔日伺候宛氏的丫鬟禾儿跑了出来,护着狼犬。

禾儿刚一恶言相向,就认出了攸中,忙不迭的跑回府里。

攸中隐隐担忧,怕禾儿回去告状,让宛氏知道她还活着,便大事不妙了,坏了荣儿的计谋,连累荣儿更是不好。

其中的一个女儿家感激着他又问他“你要同我们一起去看烟柳吗?”

他心不在焉,无意的点了点头。

禾儿是宛氏身边的人没错,但更是荣儿小姐从小玩到大的好玩伴。

心里头更把荣儿放在心上的,更敬重着她,自小荣儿和她和攸中就一起玩,只不过宛氏不让,每每一被发现,荣儿就挨一顿骂,禾儿更是挨一顿毒打。

以致后面,攸中不敢和她们来往,生怕连累,她们也顾忌着宛氏,没敢去找攸中。

渐渐就有些同攸中疏远,即使在一个府里,禾儿是被毒打怕了,丝毫不敢和攸中有任何瓜葛。

但荣儿时会暗中帮着攸中,护着攸中。

这么好脾气的小姐到哪去找,宛氏和荣儿是半点也不像。

荣儿的脾气是像极了姑爷,像极了入赘夫婿青九。

“小姐,小姐你想见攸小少爷一面吗?”

禾儿忙跑进荣儿房间,荣儿手捧史书,被她惊得险些把书页给烧了。忙吹灭了桌上的蜡烛。

“禾儿你在瞎说什么”荣儿一边出声做势责骂着她,一边示意她关上门再说话,怕隔墙有耳,节外生枝。

“我刚看着攸小少爷了,今儿夫人姥姥都不在家,我刚见着攸小少爷去了江岸,我带小姐跟上,倘若运气正好着,许我们还能见上攸小少爷一面”

“真能见到他吗”

“试试啊,这个天时地利人和阿,不试怎么知道,我知道小姐心里头很想见到攸小少爷的”

听禾儿这么一说,荣儿心中不免动容,见不到也就罢了,能见到更是好的!

这就出了门,果不其然,被禾儿给说对了,在江岸边赶巧就遇着了攸中。

攸中帮了那对小儿女的忙,他们也早早的玩笑着折回了家。来了这江边想着洗把脸,清理清理好让晚风吹个干,省得回了家里头又叫西姨看他一身湿透了,又抬着眼镜数落。

刚伸手要碰水,就瞧见了两个身影,一主一仆,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