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步步紧逼,我军周旋不及,人数急剧骤减,枪支弹药也快消耗完了。
因他们不断转移迂回阵地,以致很难判断躺地的尸首是否有诈,也许就在他们没看见的空当,就在他们眼皮底下设下陷阱也难说。
所以并不敢前去救躺地的兄弟,怕又中了日军埋伏的子母雷。
如今局势紧张,他们已经退至第三道防线,一退再退,如今说什么也不能退了。
会战主力军主要攻向日军在上海的陆战队,攻击重点指向虹口。
而他们作为辅助军,负责分散、埋伏、日军的火力,在此地设置三道防线,退至最后,也要多多为主力军争取攻占的时间。
平丘才口袋中掏出一个手榴弹,与众人点头示意,手里都握着最后一个兵器。
“一人还剩最后的手榴弹,当真到最后,我们抵抗不行,也就只能与鬼子,拼个鱼死网破了……”
班长的最后一言结了,很是悲戚,身先士卒,以身殉职,万不得已而为之。
铜七掂量着这个灰不溜丘的手榴弹,觉着很是沉重,它是能最后带着他生命燃起的火花,“蹭”的一声就了结了他一生,脑内浮现了众多人的面容,他还甚是留念。
眼下突然才觉着,以前是活着,就已然是很好了。
因以前也不用像如今这样壮烈的去送死,一句话都未能和旧友、故人、至亲言别。
只需一拔引线,就能与敌人同归于尽。
铜七背靠着残墙,外边枪炮连天,盯着手榴弹,想了很多很多,但可惜没等到他为国捐躯,援军的枪声号声,就从不远处响起了。
号兵吹响着冲锋号,呜嘟嘟的像是人间最为气势磅礴的声音,又像是敌军的绝命曲。
日军听见着冲锋号,还有打喊打杀的叫哄声,再夹着枪鸣声,吓得赶忙就想跑,因没想到他们已经打到了这里,怎么敌人竟还留有一手。
平丘与众人听见外面的声响,眼中也是一致的焕发出亮光,张大开嘴,激动不已。
各自扒着墙头,看着那一线生机的到来。
援军一来,子弹上膛,扶了机枪,迫击炮准备射击,一系列动作让日军躲避不及。
但他们原路返回却发现,原先的斜坡早在铜七他们闪进民房的时候就被炸毁了,斜坡坍塌,他们一脚深一脚浅,逃得很是艰难。
援军就在他们行动不便的这个当口,把他们全击杀在了斜坡之下,全军覆没。
这一战,就这么结束了。
众人呼了一口气,也算在鬼门关走了一回了,捡了条小命回来。
铜七看着援军到来,但有看见那地上营中兄弟的血肉,他摸着这一杆枪身,情绪复杂。
枪炮声没有再响,牺牲的兄弟们所再也回不来了。
漫空的烟火气是怎么也消散不去的。
“我们本要坚守阵地,誓死一搏的,没想到你们倒赶来这边支援,不过你们不本应配合主力军攻向虹口?怎么到这里来了?”
平丘迎着郑长官问道。
“攻击重点指向虹口,后改向大公纱厂,日军在上海的陆战队,已被我军包围,而你这边如此激烈的情况,被通信员都传到我这来了,我晚来一步,以你的性子,你不得谋个烈士当当”
郑长官指着平丘,玩笑道,但转头看向铜七,开口就问,“副团长?”
“郑长官”
“不错,还能活下来,张长官派我来看看你,好报个平安”
郑长官拍了拍铜七的肩膀,没有多说些什么,转身就走了。这时存活下来的营中兄弟才凑过来说话,大难不死,就开始七嘴八舌聊起些天南海北的事。
跟着大队伍回了隐蔽所,铜七就遇到了早在所里等候多时的张黎。
“张长官”铜七行了个军礼。
“副团长”张黎点了点头,走近说道,“你倒是活了下来,有能耐!”
“长官谬赞”
“你的情况我都了解了。你母亲很是担心你,开战在即就嘱咐我要照顾你,我倒没有办到,还是让你身陷囹圄,幸好你离险脱身无一大碍,我准备调你回景城守戒,一来可照看你母亲,二是怕这景城最近怕也不大安宁”
回景城?铜七有些不愿,但张黎没有等他回答,就转身进屋和众长官商讨战线了。
“这是陈诚,陈师长”
“陈师长好”
陈诚到上海视察,与张黎,郑成,一齐商决。
“这算是打了个开门红,接下来要乘胜追击,我打算将三十六师,九十八师,投入战斗,重点指向这里”
陈师长的指尖重重一落在地图上,指在标为汇山码头的一点。
“什么,你要回景城?”
阿足大叫一声,很是不解。粗嗓子,又大喊大叫,一屋子的士兵都回了头看他们。
倒水喝水的也没咽下倒完就愣住了,本要抬脚出门的也没落下,一个劲的都朝这看,目光却是不善,有些鄙夷,觉着铜七似乎是想当逃兵似的。
“小点声”平丘拿着铁杯子走过来,暗暗撞了阿足一下,示意他低声切勿喧哗,更切勿惹人笑话。
铜七捂住了脸,觉着很是丢人,把阿足拉到了门外,才开口,“这是张长官的意思,况且,似乎景城那边也有事情”
“哦”阿足这个粗人才点了点头,似乎理解的模样,又突然抱住了铜七,很是悲切的说道,“为师不在身边,切记要保护好自己,机灵点”
“好好好,铜七知道”
铜七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连连应好,就忙挣脱阿足的怀抱,转头又看了一眼他,才发觉他一脸老泪纵横,很是可怜的样子。
“你这……这是”
“没什么,只是把你当自己的孩子惯了,你突然要离开我身边,倒有些不适应”
“真、真的吗”
铜七挠了挠脑袋。
“呸,他只是哭怨自已无儿无妻……唔”路过的平丘一打趣着,就被壮实的阿足捂住了嘴巴,没有说句完整的话,很是无助。
这个场面暴虐欺小得有趣,铜七倒是舍不得离开,但没等一会,张黎派来的人就过来接他回城了。
待阿足放开平丘的时候,才发觉铜七早就不见了,许是已在回城的路上了,阿足站在原地许久不动,末了才说了句,“我是真舍不得你,这一别我在前线,是不一定能再活着回去再授你打枪的技巧了……”
平丘在旁听阿足喃喃得小声,一把伸手搭在他肩上,叫他回屋,但却叫也叫不动,他也发现铜七不见了,就陪阿足站在原地,然后在阿足身旁说着。
“我看你是真疼铜七阿,铜七他也是很敬重你,自你授他枪法起,铜七是把你当成亲师父,是为至亲了,想当初,你们还互相殴打,谁也看不惯谁,如今一离别倒是一副骨肉相离的悲戚场面,这人之间关系转变之快实乃奇事……”
平丘难得话多,一提起他与铜七,很是起劲。阿足听着听着,忽然也跟着乐了,搭着平丘的肩往回走。
对啊,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怎能转变得如此有趣,如此奇妙么?
攸中带着荣儿来到老宅前,指了这座老旧却又古色古香的宅子,给荣儿看,但没有请她进去坐,荣儿也理解,也不靠宅子太近,怕被西姨看见,也怕被宋代取笑。
“攸中哥哥,在这里,过得可好?”
“好,只不过有三个老人,不大轻快罢了,不过,他们待我甚好”
“如此,荣儿就放心了”
“荣儿呢,过得可好?”
“攸中哥哥不用担心,荣儿被娘亲管得甚严罢了,不大自在而已”
“倘若我能予你个愿望,你会有个什么希翼?”
“荣儿愿自由自在,去游山玩水,也不愿待在闺中,整日绣花作画,出了闺中又被娶为人妻,生儿育女,一生就这么无趣的过去了”
攸中暗暗记在心中,点了点头,荣儿看得想笑,“攸中哥哥,你是在取笑荣儿?”
“怎么会?”
“荣儿生为女儿家,又活在张府,怕是一生也不会实现这愿望的”
“会实现的”
攸中看着她,那双眼睛很是真挚,很是炽热,让人觉着似乎就是会实现的。
荣儿面如桃花红,心是跳得越发快着,攸中那模样令她很是动容。
女儿心易动,何需撩拨?
“舅舅、舅舅,我听人说,这宛氏似乎接了个大买卖,我们不如也如法炮制……”
攸中一回家,就急着同宋代商议,但宋代却懒懒散散,叫了好几声也慢悠悠着负手踱步而来。
攸中未说毕,就止住了声,看着宋代这幅模样,很是琢磨不透。
“这小侄子,从哪听来的这话,是那让小侄子魂牵梦萦,酒醉仍念的荣儿姑娘那听来的吧?”
“胡、胡说”
“刚刚舅舅可看到了,看到那如玉面孔,如柳腰肢,如脂肌肤……”
“住嘴、住嘴”
攸中实在听不下去这顽童舅舅的取笑,耳朵根红得通透,急忙叫停,“莫说那姑娘了,舅舅还是好好同我说说那君子报仇之法吧”
“不不,先说那荣儿”
“舅舅你就放过我吧”
“你不说,我可都见着了,上次听你酒醉念叨这名字,我就觉着甚是耳熟,刚刚远远一瞧,似乎想起,应是那宛氏的小女儿家,也叫作荣儿”
“是,又如何”见宋代想起,攸中干脆就理直气壮的应了声,大丈夫做事一人当的气派。
“可那姑娘,是宛氏所生的长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