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王家毅和小徐对面的男人是一名已经退休的老刑警,他沧桑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可即使这样也无法掩盖他年轻时的干练。老

刑警啜了一口杯中的热茶,说:“我记得那是我退休前办的最后一个案子,已经是7年前的事情了。”

小徐竖起耳朵,一手托着记事本,另一只手握住笔,准备记录下多年前的那桩悬案。

“老张,当年那件案子,雪地上也没有留下凶手的足迹?”王家毅拿起桌上的热水瓶,往老刑警的杯子里添了点水。

“是的,我慢慢说。”老张点头道,“那是学校快放寒假的时候。当时,建华大学的校址还在H县附近。某天早上,一名准备去晨练的学生在操场上发现了人的尸块。尸体一共被切成头、四肢、胸、腹七部分,散落在操场的中央。”

“死者是学校里的教授?”王家毅问。

“没错,死者叫鲁天,是建华大学工商管理系的教授,当时47岁。死因是被铁丝勒毙。由于尸体在水里煮过,法医无法检验出确切的死亡时间。鲁天平时寄宿在学校的教师宿舍内。在前一天晚上10点多的时候,宿管看见鲁天走出宿舍楼,后来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直到第二天那名晨练的学生发现鲁天的尸体。”

“你们找到嫌疑人了吗?”

老张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查过几个和鲁天有过过节的学生,但他们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就是条件不足。”

“不在场证明?”王家毅露出不解的神情,“不是无法确认死亡时间吗?怎么确认不在场证明?”

“这就是你刚才提到的没有脚印的问题了。”老张将杯中的热茶喝掉一大半,接着说,“那时候正好是大雪天,但是发现尸体的那天,在凌晨0点的时候雪就停了。由于雪地上没有脚印,所以我们判断,凶手是在0点之前,也就是雪还在下的时候将肢解好的尸体扔到操场上的。并且,根据宿管的证词,鲁天是10点的时候离开宿舍楼的,所以他的被害时间应该在10点到0点之间。我记得

那天正好是圣诞夜,所以很多学生都在外面参加圣诞派对,能够互相证明没有作案时间。”

“就两个小时,要杀人,还要分尸、煮尸,再把尸块丢弃在操场上,时间是不是有点紧张啊?”王家毅提出疑惑。

“这个问题我们也考虑过,但并非完全不可能做到。事实上,当年的那件案子,分尸现场也在那间体育仓库里,这点和你们正在办的案子一样。体育仓库就在操场边上,犯人在那里分完尸直接将尸块扔到旁边的操场,节省了运尸的时间。”老张努力回忆着过去那件案子的细节。“对了,你们的调查有什么进展吗?”他皱了皱双眉问。

“还在调查。我觉得两件案子的相同点太多了,一定有关联。”王家毅说出自己的看法,随即他又向老张提问,“对了老张,我想请你回忆一下,你们当年的嫌疑人名单中有没有张延涛或者夏青这两个名字?”

老张想了一会儿,答道:“没印象,这个你们要去看当年详细的调查报告书了。他们都是建华的学生吗?”

“是的,”王家毅挠了挠脸颊说,“其中一个就是目前这件案子的死者。”

“鲁天是一个对学生要求极其严苛的老师,许多学生都很厌恶他。因此,我们当年的调查方向也是把死者的学生作为重点嫌疑对象。可惜始终没能找到真凶,让这件案子成了无头公案。”老刑警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道,语气中透着不甘和惋惜,“如果两件案子真有关联,希望你们能尽早破案,揭开7年前案件的真相,也算是了却我的一桩心事吧。”

“我们会尽力的。”王家毅起身,向老刑警敬了一个礼。临告别时,王家毅又向老张提了一个问题:“死者鲁天有妻女或者姐妹吗?”

“鲁天没有兄弟姐妹,妻女倒是有,我记得……那时候他的妻子患了中风,一直卧床不起,女儿当时在杂技班做学徒。”老刑警肯定地说道。

离开老刑警的家之后,王家毅独自去调查了一些事情,一直到下午2点才回到局里。这时,他早已饥肠辘辘,正好小徐也没吃午饭,于是两人来到警局附近的一家快餐店,一边祭五脏庙一边分析案情。

“我基本上摸清这件案子的脉络了。”王家毅啃着一个汉堡,口齿不清地说。

“哦?王队,您真是太神了!快说说!”小徐在关键时候当然不会忘记拍马屁。

“首先,在废弃公园的凉亭里,”说到一半,王家毅吸了口可乐,以帮助咽下嘴里残留的食物,“凉亭里的四肢所排列出的‘L’和‘T’,我认为是‘鲁天’名字的缩写。”

听到这个结论,小徐立马拍了一下桌子,惊叹道:“对诶,我怎么没想到?”

王家毅摆摆手,示意小徐不要打岔:“所以,凶手把张延涛的尸体肢解后弄成那样丢弃在废弃公园,我认为用意是要祭奠7年前被杀的鲁天。凶手是想为鲁天报仇。”

“报仇?这么说……杀死鲁天的……是张延涛咯?”

“没错。我查过学生名单,张延涛当年是鲁天的学生,出于某个动机,他杀死了自己的老师。这件事被如今这件案子的凶手发现了,于是为了替鲁天报仇,凶手用同样的手法杀死了张延涛。”王家毅不紧不慢地说。

“可是……”小徐马上露出怀疑的表情,“我记得,在当年那份调查报告里,张延涛是有不在场证明的,0点之前他和一群同学在参加圣诞聚会呀。”

王家毅摇摇头,道:“这就是张延涛的诡计。”

“诡计?”小徐瞪大了双眼。

“嗯,这是张延涛利用雪地制造的不在场证明。事实上,鲁天的尸体是在0点之后运到操场上的。”王家毅的语气斩钉截铁。小徐刚想说话,王家毅马上打断他,继续说:“你一定想问操场上为什么没有张延涛的足迹,理由很简单。因为张延涛根本不用踏上雪地。操场的另一侧有一栋六层高的教学楼,只要张延涛爬到教学楼的屋顶,将鲁天的尸块一块块抛向操场中央,就能形成一个没有凶犯脚印的弃尸现场了。你也知道站得越高抛得越远这个道理吧。你还记不记得夏青说过,张延涛以前是体育社的,还得过铅球比赛冠军,他的臂力应该非同小可。”

“原来是这么回事……可这么简单的把戏,当时的警察为什么没想到呢?而且,如果雪停之后才将尸体扔到操场,尸块上就不会堆积新雪,这点不是马上就会被看穿吗?”小徐感到纳闷。

王家毅笑了一下,说:“你不是也没想到吗?其实这里面有个心理陷阱。因为分尸现场就在操场旁边的废弃仓库,按照常规思路,凶手一定是在仓库里分好尸后马上就把尸块运出来丢在操场上,谁又会想到凶手还要走那么多路绕到另一边的教学楼里弃尸?至于尸块上没有新雪这点,当时法医的解释是,由于尸体在沸水里煮过,所以当尸块被丢弃在操场上的时候,尸块上还留有一些余温,积雪遇到高温便自然融化了。对了,当时验尸的就是我们的吴法医,他那时才刚刚参加工作,难免会有些疏忽大意。”

“我总结一下。”小徐思考了一会儿,说,“也就是说,鲁天是在0点之后被张延涛杀害的,这时候雪已经停了,张延涛把鲁天的尸体带到操场边上的仓库里肢解,再将肢解好的尸块带到教学楼里,从屋顶把尸块扔到操场上,以混淆死者的死亡时间来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张延涛将尸体煮烂的目的,是为了不让法医检验出

确切的死亡时间。由于仓库到教学楼的道路平时都有人行走,也时常清扫,因此没有积雪,理所当然也不会留下脚印。”

“总结得很好。”王家毅表扬道。小徐的脸上立刻露出得意的表情。

“以上就是我对7年前那件分尸案的推论。虽然还不知道张延涛杀害鲁天的动机,但那件案子却能解释这次案件的动机。”王家毅将汉堡里的鸡肉块直接抽出来放在嘴里咀嚼,看到他这副吃相,边上的人打死也不会相信他们正在谈论分尸案。

“那么,现在这件案子的凶手又是?”小徐追问。

“是鲁天的女儿,”王家毅用最快的速度吞咽下嘴里的鸡肉,随后坐正了身子,说,“这是我今天的调查结果。鲁天的女儿叫鲁小芸,她从小在杂技班练杂技,最擅长的项目就是走钢丝。”

“你是说,鲁小芸为了给父亲报仇,杀死了张延涛?”小徐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可是,鲁小芸又要如何制造无足迹现场呢?不可能也是把尸体抛进去吧?一来废弃公园周围没有高楼,无法将尸块扔到这么远;二来又要怎么把四肢精准地扔成两个字母的形状呢?”

“我们一步步来。”王家毅仿佛名侦探般提了提嗓子,“首先,尸体的头、胸、腹这三部分,我认为凶手是站在公园外面隔着围栏直接扔进公园的。你仔细看弃尸位置图,这三部分离公园的围栏都比较近,如果站在外面的马路上,算好大概的位置,把尸块抛过围栏丢进去应该没什么难度。而外面的马路平时有车辆经过,不会有积雪,当然也不会留下凶手的足迹。”

“那么凉亭的尸块呢?要怎么弄进去?”小徐进一步问。

“走钢丝啊。”王家毅开始叙述这个推理小说里最烂俗的把戏,“只要事先在凉亭的柱子和公园的围栏间绑一根环状的铁丝,凶手就能顺着铁丝爬到凉亭,把张延涛的四肢丢进去,再原路返回,最

后回收铁丝,就大功告成了。事实上,我在柱子和栅栏上都发现了铁丝的划痕。鲁小芸是练杂技出身的,走钢丝是她的强项,这就是最好的旁证了。”

“居然还有这招……”小徐有些不敢相信,他提出进一步的疑问,“但是,鲁小芸为什么要布置无足迹现场呢?她也想制造不在场证明吗?可既然要制造不在场证明,又为什么要弄个视频出来?这样不是反而自相矛盾了吗?”

“也许她只是纯粹想模拟出跟父亲被杀时一模一样的现场吧。她想让杀死自己父亲的凶手得到同样的下场,同时为了扰乱警方的视线,才弄出一个不可能犯罪来。”王家毅总觉得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底气不足。

“那还等什么?赶快逮捕鲁小芸吧!”小徐抓了一把薯条送进嘴里,一脸兴奋。

正当王家毅要继续说话时,警局的吴法医打来电话,他告诉王家毅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王队,我提取到死者手指甲里皮肤组织的DNA了!并且,我比对了你送来的鲁天的DNA数据,根据基因排列,证实皮肤组织的主人是一名女性,并且和鲁天是直系血亲关系。”

王家毅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他使劲敲了一下桌子,起身嚷道:“走!立刻逮捕鲁小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