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毅来到街角那家熟悉的咖啡馆,进门后转了一圈,看到他要找的人后,便愉快地向那张桌子走去。

“对不起,我又迟到了。”王家毅摸着后脑勺,毕恭毕敬地向桌前的一位小女生道歉。

女生放下红茶杯。她早已给王家毅叫了饮料,那是一杯经过“特殊加工”的咖啡。女生把咖啡端到王家毅面前,用命令的口吻说:“这是对你迟到的惩罚哦。”

王家毅在女生对面坐下,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好咸!”喝完这杯特制咖啡,他又重新点了一份柠檬水,当作漱口水。此时,王家毅才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位身材娇小的女生。女生今天的形象令他眼前一亮。刚才进门的时候,王家毅就发现她不仅摘下了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连头发也留长了。看得出,女

生非常怕冷,一条白色的绒线围巾裹住了她的脖子。

“夏时,你居然不戴眼镜了?”王家毅觉得对方看上去一下子成熟许多,但清秀的脸庞上依旧透着几分睿智。这名叫夏时的女生是T大学的大三学生,她和王家毅是在一次推理迷聚会上认识的。因为某此偶然的机会,王家毅发现夏时有着超乎常人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之后他一遇到离奇难解的案件就会向夏时求助,而夏时独到的见解每次都能为王家毅消除疑惑。

“嗯,我戴隐形眼镜了。”夏时微微一笑,说,“怎么?今天又有什么疑案啊?”

听到这句话,王家毅露出得意的笑容:“今天找你,不是来麻烦你的,是来庆祝我成功破案的。”

“哦?”夏时歪着头,有点半信半疑。

“还是一起无足迹杀人哦。”王家毅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案件资料,摊开在桌面上,接着复述了一遍整个分尸案的来龙去脉、自己的调查经过、推理过程等等,口若悬河地说了一通。

听完整个案件,夏时呷了一口温暖的红茶,一声不响地看着窗外。

“怎么样?这次没有靠你哦,我自己找到的凶手,自己破解了无足迹手法。”王家毅自夸道。

“你不觉得这份遗书写得很刻意吗?”夏时转过脸,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刻意?”王家毅愣了一下。

“嗯,”夏时说,“刻意写成像自白书的样子。一般的遗书,因为是死者死前最后想要表达的信息,通常会多说一些自己的内心独白吧。而这份遗书,与其说是遗书,更像是一份刻意强调‘我就是凶手’的认罪状,匆匆把自己的犯案手段全部交代清楚,却极少诉说自己的心里话,这太不自然了。”

“可是……”王家毅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而且,”夏时继续说道,“警方在调查7年前鲁天被杀案的时候,应该也调查过鲁小芸当天凌晨的行踪吧,她真的去父亲的学校送糯米粥了吗?真的看见凶手了吗?谁会凌晨2点跑去送糯米粥?并且,鲁小芸说当时宿管告诉她鲁天出去了,你们向那个宿管求证过了吗?他那天晚上真的见过鲁小芸吗?”

夏时连珠炮似的问题让王家毅应接不暇。他理了理思路,一个个回答:“根据当时鲁小芸的口供,她说自己一直在家里睡觉,没有人证。虽然她那时没有承认自己去送过糯米粥给父亲,但她当时可能撒了谎。她曾目击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想要亲自报仇,便不想透露给警方自己看到过凶手的事情,这也解释得通嘛。至于宿管,当时的调查记录里面,他确实没有提到鲁小芸来找过鲁天,我们本来想找那名宿管加以求证,可惜他已经在几年前因病去世了。但是,也可能宿管当时只是忘记了这件事。”

夏时使劲摇了摇头,直视着王家毅,道:“你不能被破案的喜悦冲昏头脑啊,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你扪心自问,这么多疑点,你就真的能够释怀吗?”

“你的意思是……遗书是伪造的?”王家毅的脸色立刻变了,“可……可是鲁小芸真的是自杀的呀,她的死因没有可疑?”

夏时叹了口气,说:“不一定。”随即她从一叠资料里取出一张照片,照片里面是鲁小芸化妆台抽屉里的物品——几包生理用品和一副墨镜。

“这张照片……怎么啦?”王家毅感到不解。

“鲁小芸为什么要把墨镜和卫生巾放在一个抽屉里呢?”夏时提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我怎么知道?随便放的吧。” 王家毅实在找不到这两样东西的关联。

“可是,”夏时又抽出其他几张照片,“你看别的抽屉里的东西,鲁小芸是个很有条理的人,所有东西都归类存放。所以,在她的意识里,墨镜和卫生巾是属于一类的,或者说,是要同时用到的。”

“什么意思?”

夏时继续解释:“也就是说,鲁小芸在处理生理卫生的时候会带着墨镜。那么问题来了,她为什么要带墨镜呢?我觉得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她怕看见血。鲁小芸是一个恐血症患者。”

夏时的结论让王家毅彻底愕然,他一时语塞。在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夏时继续说道:“通常,女性恐血症患者看到自己的经血并不会产生恐惧心理,但也有一些像鲁小芸这样情况比较严重的,在心理上连自己的经血都克服不了,慢慢地就把‘见血戴墨镜’养成一种习惯。那么,一位如此严重的恐血症患者有能力分尸吗?面对生理期,一副墨镜或许还可以应对,但要用电锯切割尸体,血液溅得到处都是,这对鲁小芸来说,比登天还难吧。另外,浴缸边有没有找到墨镜?一个恐血症患者怎么会选择割脉这种自杀方法呢?”

“那么……那么,问题是……所有关系人当中,只有鲁小芸能从钢丝上走过去制造无足迹杀人啊。”王家毅已经开始语无伦次,只得提出新的辩词。

“你还以为凶手用的是‘走钢丝’诡计吗?”夏时撇了撇嘴,不屑地说,“即使是学过杂技的人,在这么寒冷的天气下,还不断有冷风刮过,要带着尸块顺着钢丝前进100多米,真的能够顺利做到吗?”

王家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彻底溃败。他仔细想了想,也察觉到些许疑点。首先,就算鲁小芸要模拟与7年前的案子相同的现场,只需在0点雪停之前将尸块扔进废弃公园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弄个视频出来强调案件的“不可能性”呢?她既然已经做好了自杀的准

备,又为何要故布“不可能犯罪”的疑阵来扰乱警方视线?其次,在王家毅发现铁栅栏上的刮痕时,刮痕上面还附着着一些积雪。雪在27号凌晨0点之后就再也没有下过,说明这块雪是早就留在那里的。如果凶手真的在1点半之后通过钢丝爬向公园中央,之后回收钢丝的时候一定会将积雪刮开,可现在积雪还在。这就表示,所有的痕迹都是凶手为了嫁祸给鲁小芸而事先伪造的。

“你是不是也察觉到很多不对劲的地方?”夏时用勺子敲了一下王家毅的头顶。

虽然心里不太想接受自己的失败,但王家毅的理智还是告诉他,这案子没这么简单,之前的结论都必须推翻,从头再来。“那么,凶手到底是怎么把尸体运到公园里的呢?”他用求助的目光望着夏时。

夏时喝了一口红茶,抬起头,道:“你的推理并不是完全错误,尸体的头、胸、腹确实像你说的,是从公园外的马路上直接扔进围栏里的。问题的关键是,凉亭里的四肢是怎么放进去的?凉亭离公园四周的围栏有100多米的距离,它的四周没有任何脚印。”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王家毅期待着夏时接下来的发言,露出焦急的表情。

“这是用恶魔的智慧想出来的诡计。”夏时放下手中的杯子,冷冷地看着王家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