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院好一阵热闹,连青子衿也被吵醒了。

鸳儿心里还为孟丽娘担心,青子衿取笑道:“你这蠢丫鬟,你家孟小娘当初被少夫人害得那般惨,你还为她担忧,若是被孟小娘知道心头止不住多难过。”

“奴婢只是觉得,毕竟骨肉亲情,小娘怕是会记挂的。”鸳儿老实答道。

青子衿如今也知道为何窈娘放心不下鸳儿了,这般单纯心思,若是自己不将她收拢在身边,怕是被人卖了还要给人家数钱呢。

“你原先有莺儿护在前头,而后又有那小孟氏给你打算,当真是傻人有傻福。”

鸳儿内疚地低着头,她也想聪明些,可不论在心里头告诫自己多少次,也总是学不会。

她不知道青子衿这话里还带着羡慕,也不知道窈娘也曾羡慕过她的傻气。

沈循将一腔的愤懑悉数发泄在孟丽娘身上,在他滔滔不绝之时,忽而停滞了话语。

原因无他,只见孟丽娘吐了口血在地上,碧兰叩首道:“大少爷莫要再说少夫人了,说句难听的话,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本就不再是娘家的人了,孟府里头是好是坏,哪里算得到少夫人头上来。”

若换做平日里,沈循哪里容得下碧兰在这里说话,可此时看着孟丽娘吐血,想到当初她因自己难产,那是一盆接着一盆的血从里屋里端出去。

记忆浮现难免觉得害怕,那时他可是被沈诚罚跪了祠堂多日,膝盖都快跪折了。

“看你这般,我也懒得与你计较。”因此这场鸡飞狗跳,就在这短短一句话里轻轻翻了页。

可这边屋子的事,哪里瞒得过王氏这个掌家人。平时什么争风吃醋,暗地里使绊子的事,她是装聋作哑。可一旦与沈循牵扯上,她必然是要亲自出面走一趟才好。

“夫人这是想去大少爷院里?”王嬷嬷问道。

王氏不免叹道:“我是不享福的命,这儿女债难还啊……”

王嬷嬷扶着她起身,劝慰道:“儿女之事有天意前缘,况且此事奴婢听闻的确是孟家夫人德行有亏,大少爷定是因此在外头被人笑话了,这才把气发到少夫人身上。”

两人走在路上,府里一干奴婢见了皆是福身问安,不敢怠慢。临着春来,梅花落半后,其他花木树枝也都开始渐渐抽芽,倒是有了些生机。

“这也不怪循儿,要我说这事怪主君,当初就不该让孟氏进门的,他偏偏要去讲信义,若是不结这亲,横竖哪家女儿不比这省心?”王氏低声责怪道。

当初这事本就是中间冰人搭线的,那时人家是将孟丽娘好一顿夸,还说两家孩子的八字是天作之合,若是结亲必然是上佳姻缘。

如今看来,倒像不是冤家不聚头。

王嬷嬷不敢接过这话,只能陪着叹息一番。

若说王氏先前还觉得孟丽娘矫揉造作,可此时看着她双唇乌黑,半点生气也无,那指责的话也再说不出口了。

“你家少夫人这是怎么回事?”王氏问碧兰道,她早就知道孟丽娘是强弩之末了,因此才不闻不问,随她如何折腾去。

眼下看着这番光景,心头多少有些戚戚,只因是一个鲜活的命,如今落得这般模样。

碧兰听得她问,欲语泪先流:“还请夫人怜惜我家少夫人,自生产后这身子就好一阵歹一阵,好歹是要熬过了冬天,没曾想前些日子又病了一回,自前日起又吐了两次血。若夫人心疼少夫人,不如……”

“林府医年下已通过了太医院的应试,他已是国手了,哪里是外头郎中比得上的。”王氏打了个眼色,就要王嬷嬷将碧兰扶起身来。

王氏一开始虽瞧不上她,可也咬碎牙往肚子里咽,认下了这个儿媳妇。可这后来这些事发生,尤其是看着孟丽娘被自己钦点来的妾室下毒,且还是那个毒,这才在心里划了她的死刑。

孟丽娘眸中的光亮渐渐淡去,两行泪水从眼眶滑下,此时才想到窈娘的好来,若是窈娘还在,必然也是要拼死去求三叔为自己请个太医来救治。

她心里感念着窈娘,倒是忘却了自己当初但凡在沈循说出要带窈娘出去时,能大着胆子规劝一番,或是提醒窈娘一遭,也不至于让窈娘离去前还记恨着自己。

待到屋里只剩下碧兰与孟丽娘时,她缓缓道:“你去问问人,窈娘如今去了哪里。”

碧兰颔首道:“奴婢先前问过了,说是此事牵扯前朝党争,三老爷怕再出事,就将二小姐接走了。”

孟丽娘听得这话,双眸又重闪了亮,道:“那你快去找她,只说我请她帮忙,在三叔那里求个医术好的太医来。”

碧兰倒是觉得窈娘连孟府都没回,必然是不会再与孟家有任何牵扯的,只是孟丽娘如今已是这般,她哪里还好说什么话来戳她的肺管子。

灯笼巷外的榕树已发了些绿芽,沈谦夜里回来独自走在路上,心里却不觉得冷寂。

青松绘声绘色的讲着这两日的事情,窈娘见他倒是有些说书的天赋在,故而跟着他的话,时不时蹙眉诧异又出声问询,捧得青松心里也是舒坦,一时竟忘了自己本意是要给窈娘诉这几日他劳累吃苦。

沈谦站在门口,听得窈娘故作惊愕的问话,无奈地摇了摇头,进门笑道:“我让青松给你跑几日腿,你倒是将他当说书人用了。”

“那些活与伺候大人比起来,倒是不算得辛苦。”青松主动为窈娘说话道。

沈谦了然于胸的表情看了他一眼,而后将袖中的地契拿了出来,给窈娘道:“这是前些日子让人去杭州买的宅子,就在西湖玉涧桥旁,落的是你的名字。”

这些日子两人虽关系更亲近,可让窈娘长期住在灯笼巷也不是办法,只是先前谁也没主动说将来的事。

窈娘不说是因为她心头想着,将来若是和沈谦不能长久,她自会赁个小院再将女户立下,凭着手上的银钱再做点女红,怎么也能养活自己。

可如今才知沈谦原来一直暗中打算着将来,她心头也开始责怪自己的私心来。沈谦假装未瞧见她脸上变幻的神色,依旧说道:“你且先收着,将来若是有机会去住,也能将你身子好好调养一番。”

见窈娘不解,他解释道:“这宅子临近行宫和状元祠倒是安宁又不缺人气。我听林之和说过,你身子经年有亏,这宅子旁边就是一户女医,你今后需得好好调理身子,才能保全寿数。”

青松见两人说着话,早已有眼色的退了出去。难怪先前大人总拿着杭州的布防图沉默不语,原来是给孟姑娘挑选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