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自杀。
这是我大声说出来的话。是我相信的话。是我想去相信的话。
我有自杀的危险。
这是我知道的事情。是藏在医生诊断书字里行间的事情。是潜伏在我家里却从没被说出口的事情。
因为精神疾病而自杀是自私的,这句话说起来很容易。是的,是挺自私的。但不是你想的那样。自私的不是那个找了条捷径让自己摆脱痛苦的人。自私的是疾病本身,它偷走了你的精气神,只留下可怕的谎言;它扭曲了真实的逻辑,这样你就看不到那些理性而又真实的东西了。抑郁症对你谎话连篇。在你神志正常、稳定或平衡的时候,你能辨认出这些谎言,但你处于抑郁的深渊时,谎言似乎是那么真实。当我深陷那里的时候,我会提醒自己,我的大脑在说谎,等我康复后我就会充分意识到这一点。而事实证明我提醒得没错。等我一走出抑郁,我就会问我自己,为什么我之前竟然会怀疑“有人需要我”。我是值得被爱的,即使在我崩溃的时候。我为自己记笔记,提醒未来的我,现在,就在这一刻,我很好,很高兴,可以去庆祝我的胜利,因为昨天那些让我信以为真的谎言没有打倒我。我写这篇文章是因为我知道很快我的情绪会再次低落,那些消极的想法又会入侵,战斗会再次一触即发。和一个想杀死你自己的大脑和平共处真的很难。这不是我的错。这不是我家人的错。对外面的世界来说,这场战争甚至都不存在。但是它真的存在。无形的东西可以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它们才是最阴险的,因为它们常常让你相信它们并不存在。所以我在和一个生活在我体内的无形怪物战斗。到目前为止,我还是赢的。精神疾病的污名化正在改变,我得到了支持,我得到了药物和治疗,还得到了很多人没法儿拥有的环境和特权。我很幸运。有了运气和努力,我将幸免于最有可能毁灭我的东西:
我自己。
今年年初,我就待在那个黑暗的地方,一个我经常去的地方,但通常我待了一些日子就会回来。有时候时间会更长。这一次有几个月。我没能度过黑暗的日子,没能等到太阳出来,而是一直深陷抑郁。每个月都只有那么几天,我难得地从抑郁里出来一次,感觉自己终于又可以呼吸了。然后又陷入了让人不适的抑郁麻木之中。
我会去睡觉,但不知道醒来时我是会继续抑郁还是恢复“正常”,当我感觉正常的时候,我真的嫉妒其他人:那些与人相处时不会感到精疲力竭的人;或者是那些能够集中精力完成某些简单项目的人;或者是那些每年不用花数千美元购买药物的人,这些药有时候有效,有时候无效;那些不用与侵入性想法、焦虑还有自杀的念头搏斗的人;那些不用徒劳地想让自己的大脑在晚上停下来、在早上重启的人。
去年,我把我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一遍。我做了大量的血液检查,每天服用32粒药丸治疗所有的维生素缺乏症、贫血和那些可以治疗的生理失调。我吃低碳水饮食,并且不再吃面筋。我9个月没喝酒。我瘦了50磅,开始散步和游泳。但这还不够。
几年前,我的心理医生告诉我,我挺适合去做重复性经颅磁刺激(transcranial magnetic stimulation, TMS)治疗的。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可怕,所以我像个正常人一样无视了她。几年了,她一直鼓励我去试试看。下面是她给我的解释(但我肯定会说错点儿什么,因为我抑郁的时候大脑没法儿正常工作,所以别怪我):
当你抑郁时,你大脑的某些区域就会停止正常工作。它们变暗了。你是真的可以在核磁共振图像上看到的。当你焦虑的时候,你大脑的另一个区域就会发疯,超负荷工作。然后,被焦虑支配的那部分大脑就会劫持你大脑里其他已经不工作的区域,这就造就了像我这样的人——难治性抑郁症患者。
TMS将电磁脉冲通过你的头骨发送到你大脑的特定区域,刺激那些不好好工作的部分,就好像是对你的脑组织进行一次理疗。还有一种方法就是把它用在过度活跃的区域上,这可能会将焦虑缓解到正常水平。
听起来像魔术,如果魔术指的是需要花费数千美元,在你的头上戴一块磁铁,让你感觉就像啄木鸟在你的头骨上钻洞,一天40分钟,持续6~8周的话。魔术不是这么起作用的。但是有超过一半的难治性抑郁症患者得到了改善,并且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人症状完全缓解。
我甚至无法想象症状完全缓解会是什么感觉,但我想如果我愿意让一只看不见的鸟在我的大脑里钻上几个月的洞,那这起码说明了我真的很需要帮助。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研究它,为了证明我的确非常适合接受这项治疗,我去做了咨询、写了文书还接受了面试。最后,附近一家精神疾病中心收治了我。而我也已经准备好了。
顺带着稍微抱怨一下吧:之后我又斗争了一个月才让我的保险公司付钱,这才是接受治疗的最大障碍。这真没道理。没有心理健康计划,就没有心理治疗、药物和家属服务,你就斗不过严重的精神疾病。但我们就是依赖着健康计划继续活下去的——从我们自己手里拯救我们自己。我们的家人也需要它们才能来帮助我们,也让我们不至于伤害这个世界。但实际上,寻求帮助一直以来都是(并将继续是)我一生中所做过的最困难、最没有回报、最让人羞愧、最无休无止的事情。
这很困难。所以你选择放弃。你放弃努力争取治疗。有时候你会完全放弃所有的治疗。有时候你会放弃活下去。
我、我的医生还有TMS的工作人员一起努力,一遍又一遍地申诉,向我的保险公司开战。我最终给他们写了封信。就是两章前的那一封信。然后我的申诉就通过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他们只是放弃了和我缠斗吧。如果能哭我会哭的,但我已经太麻木了。接受这个治疗的钱我还是得自费一多半,但它有效。
我很幸运。我有人支持,我有保险,我的声音能被人听到,我还有钱去支付保险公司不给我报销的药物和治疗。但是那些没有这些东西的人呢?我们让他们失望了。我们让自己失望了。他们可能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的同事,是我们的父母,是街上无家可归的人,是和你孩子结婚的男孩,是救你一命的女孩。他们还可以是和我交谈过的保险职员,他们告诉我他们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他们就是我们。
如果你亲历过这些破事,而且你还活着,我得向你致敬。这样的情况很艰难,很尴尬,让我很生气。你应该被善待。我们都是。抱怨结束。
在治疗过程中,我记了一本日记,因为我的医生说,变化会发生得很缓慢,缓慢得你可能根本注意不到,所以写日记可以帮你发现它们。他是对的。
第1天
我坐进了TMS座椅,它看起来像是一张牙医的椅子,只不过还连接着一台电脑和一个可拆卸的半面头盔。医生告诉我,在开始之前,他需要弄清楚“我的拇指在哪里”,我当时就说:“你确定你真是个医生吗?因为我的大拇指就长在我的手上,这得是医生必备的101条基本知识什么的吧。”其实他们的意思是要在我的大脑里找到控制我拇指的区域,这个过程听起来还挺漫长的,但无所谓了。
他解释说,为了找到那个他们准备用磁铁刺激的区域,他们必须先找到“那个侏儒(homunculus)”,然后再反过来找到控制我拇指的区域,我觉得这是个把戏,因为我玩过《龙与地下城》,我知道侏儒是一种用血魔法召唤出来的会飞和会心灵感应的怪物。
我把手机里的游戏调出来给他看,医生说:“天哪,不是。这太可怕了。侏儒图是这样的。”
它绝对是史上最糟糕的玩具。
坦白讲,它比会心灵感应、有翅膀的大怪物还要可怕。显然你身体的不同部分和你大脑的特定区域相连接,医生们用这些联系来划分你的大脑。为了找到正确的位置,他们首先让你像搭便车的人一样伸出大拇指,然后不断地用磁铁刺激你的脑袋,直到你的大拇指自己放下来。我把这个过程叫作“逆丰齐[1]化”,但医学院的学生们并没有笑,因为我猜丰齐可能对他们来说还不够酷。
我们很快发现我的大脑根本就不是对称的,我觉得这很奇怪,但是医生解释说:“嗯,你的脸都不对称,为什么你的大脑会是对称的呢?”这很有道理,但也有点儿侮辱人,因为我觉得他就是在说我丑,里外都丑。我回答说:“哦,就像我的**。”因为我的一个**比另一个稍大一些,他说:“不好意思。”事后想想,我觉得他可能是想让我再重复一遍,而不是跟我道歉,但当时我只是笑了笑,因为我觉得他真是个好人,竟然深深地同情了我们女人**美容的问题。
一找到那个区域,他们就开始了治疗。很难解释为什么一块一动不动的磁铁会让你感觉像是拳头在打你。就像是在你正在冰激凌头痛时有一把无形的凿子在你的脑袋上钻了个洞,而你却还得为此付钱。你的头被夹在虎钳里,你的脸上贴着胶带,你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抽搐,就像你在对着医生、护士和那些盯着你的医学生猛烈地挤眉弄眼。所以你解释说,你并不是想色诱他们,但是你说得太大声了,因为你戴了耳塞,保护耳朵免于钻孔噪音。他们只是鼓励地微笑着,因为他们可能已经习惯了疯子们说些不合时宜的话。离开后,我的头痛持续了10个小时,我暗自怀疑这一切都是一个精心策划的YouTube恶作剧。
第4天
第1天真的很疼,但护士向我保证,我很快就会习惯那种头骨被拳头连续揍的感觉——这是对2018年的一个很棒的隐喻——总的来说,还真是这样,不是我的头骨变厚了,就是我习惯了,因为过了几天,我甚至都忘记我正在做治疗了。有一次我还差点儿睡着,我觉得这很完美,因为我还能趁机小睡一会儿。但是很明显,你的大脑在你睡觉的时候做的事和你醒着的时候不一样,所以你必须得保持清醒治疗才有效果。他们逐渐提升了能量和强度。很快我就开始每天先在右脑做20分钟的治疗,每秒钟发射一个磁脉冲(用来治疗焦虑),接着再在左脑做20分钟治疗,5秒钟内发射一群磁脉冲,然后间隔10秒钟(用来治疗抑郁)。它有点儿像脑部颅骨穿孔术,但其实完全不是。
这是一张我正在接受治疗的照片
治疗中他们把你的头放在虎钳里,听起来像是一种折磨。但如果你想象力还行的话,它看起来几乎就像是一顶丝巾头饰,你可以戴去参加未来感十足的皇家太空婚礼。这是我戴过的最贵的帽子。我怀疑如果我继续做这种治疗时间够长,就可以开发出一种万磁王式的超能力,可以帮我找钥匙或是用意念换频道之类的事情。
第7天
做TMS治疗的第7天,我觉得自己疯了。确实是,因为医生不会每天(除了周末)用磁铁去拳击一个精神健全的人的脑袋。但我想说的是,我觉得我疯了是因为我竟然觉得这个治疗可能真的有用。上个星期我还处在一个完全抑郁的状态,但我竟然迅速(对我来说的迅速)恢复到了“还不错”的状态,到了这个周末我真的感觉棒极了。比方说,我自己想要出门了。我还差点儿就去成了博物馆。这听起来像是件小事,但我向你保证,这对我来说不是小事。
这是我几个月来第一次想要听音乐。我抑郁时总是避免听音乐。在我脆弱的时候,它让我想太多;在我什么也感觉不到的时候,它让我意识到我是多么的麻木。作为代替,我用任何能淹没我思绪的播客填满每一秒的静寂,我用它消磨时间,直到我的脑子恢复正常。所以说,想听音乐是一个信号,一个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待的信号。
第14天
我做完治疗的时候感觉很奇怪,但我说不出来哪儿出问题了。我坐在精神疾病中心的停车场里哭了。你可能会认为这是个坏兆头,但不是。当我抑郁的时候,我是不会哭的。抑郁对我来说是一种情绪的真空,非常痛苦,与世界完全脱节。所以当我在车里大哭的时候,我感到如释重负。然后我为我自己哭了,为那个几乎忘记了作为一个人该有些什么感觉的我哭了。我录下了自己在车里大哭的样子,衣冠不整,凌乱不堪,丑陋至极。因为我需要一个信号,提醒我治疗是有效的,提醒我精神疾病是真实存在的,提醒我为了寻求治愈而努力是值得的,即使治愈只是暂时的。
我有过几天黑暗的日子,但我感觉抑郁的程度比最初少了50%。我有一个星期没有失眠,这真是难以置信,因为失眠一直是我全职的虐待狂“玩伴”。我注意到了一些微小的变化:比如我不再在凌晨三点发些可怕的东西到网上了;还有,我终于可以看点儿有趣的片子了。抑郁时我不想看喜剧,因为认知失调让我没法儿在正常人笑的地方笑出来,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做人很失败,所以我去看纪录片和恐怖片,它们符合我的心情。这周我又开始看巨蟒剧团的节目了。我笑了,听起来不像是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但这很好。
我仍然没能百分之百地恢复。我还是觉得筋疲力尽。我还是感到脑子里一片迷雾,焦虑不安,黑暗中闪烁的微光仍然只是微光而已,没能变成稳定的光束。那些向好的转变可能都是我的脑子臆想出来的,考虑到我的疯病本来就藏在我脑子里,所以也许真是这样。这也可能是一种安慰剂效应,但我那么多次失败的治疗经验似乎在告诉我不太可能。开始治疗之后不久,我的症状就得到了明显的缓解,这可能是个巧合,也许这些缓解不需要治疗也会发生。我暂时还不知道,而且即使TMS真的有效,它也可能不会一辈子都有效,但我执着于那些好的感觉,执着于提醒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提醒自己能再一次畅快呼吸是多么的美好,实在不必警告自己这样美妙的时刻总有一天会过去。
第20天
每天都有幸福被塞进我的脑袋。治疗还是有点儿疼,那块磁铁又钻又敲真的是太响了,我不得不戴上耳塞。我抽搐地挤着眼睛,节奏完全不受我的控制,眼睛也随之湿润了。在开车回家的长路上我的表情会很古怪,我感到我的头骨变畸形了,脸也僵了。但每天我都能感到我又强大了一点儿。不是那种我的精神疾病正在被痛打的感受,而是一种另外的感觉。我感觉到那些脉冲正在往我的脑袋里发射很多美好的东西。我想,我受的罪是值得的。脉冲缓慢地敲击着我的右脑(我的焦虑症待在那儿),每一个脉冲都在向我耳语:你。会。变。得。更。强。
而往我左脑(我的抑郁症定居在这儿)疯狂窜入的脉冲们则在说: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喘口气——记住要呼吸——。
我的感觉也不一样了。
星期天,我觉得自己看起来几乎是个普通人。尽管我还是很害怕。每向前走一步,我都知道我可能会再退回来,因为疲惫、劳累和焦虑随时可能会将我打回原形。我女儿也知道……她对我迈出的每一步都感到惊讶:好的,我们可以出去吃午饭;好的,我会带你去买条新短裤;好的,我们可以去商场、糖果店、书店;好的,我们可以游泳,听音乐和唱歌;好的,我们可以玩游戏;好的,我读书给你听。
是的……我也很享受。
我一天里做了这么多事情,应该是已经有……我都不记得多久没发生过了。这一天结束的时候,我没觉得筋疲力尽、空虚或者痛苦。我觉得……正常?正常就是这个感觉吗?因为如果是的话,我想要这种正常。
我通常都会纠结一些简单的事情。我需要面对奇怪的选择。去洗澡还是去吃饭?精力有限,你不能两个都要,所以做选择的时候要明智。每做一件事之前,我都得这么过一遍……患有精神疾病就好比是每天醒来都会发现自己残疾了,而且每一天的残疾还都不一样。那些别人能快速完成的日常事项,我却举步维艰。别人几分钟就能处理好的事情,我情况好时得花上几个小时。但今天不是。今天我感觉强大。
出门的时候我没吃赞安诺(Xanax),它是镇定剂。吃药让我感到惭愧,因为镇定是正常人每天都在做的事情。我还觉得愤怒,因为好转来得太容易了。我不应该这么想。我应该感到幸运和安适,但我提醒自己,回来的不仅是幸福,所有的情绪都回来了。这感觉像是在作弊,就好像我是吃了什么禁药,然后我把这些情绪(我忘了它们原来有这么强烈)都偷回来了。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这意味着我能清楚地知道精神疾病发作时从我身上夺走了什么,也让我知道为了康复奋战有多么重要。即使精神疾病把自己藏起来了,我也知道它是一个永远会让我不寒而栗的怪物。
这个怪物露面时,我害怕这个世界,我害怕我自己,我讨厌那些我看到的可怕的事情,我完全丧失了勇气,甚至都没法儿和人讨论那些在我脑子里打转的新闻。我的医生告诉我说,一直想这些对我没有好处。真是这样,我那些侵入性的、强迫症式的想法让我不停地担心世界上发生的各种可怕事情。医生提醒我,如果我允许恐惧和担心耗尽自己的勇气的话,我的生命也将会被它们吞噬。
我不是个有反抗精神的人。至少现在还不是。我的医生要我从世间寻找美好,因为它是真实存在的,即使它没能被媒体公平地报道。这对精神已经崩溃了的人来说挺好,但我的脑子里却一直在重复:“这还不够,我们都是会死的,这世界太糟糕了,而我在助纣为虐。”
但现在,今天,它说的话完全不一样了。它说这世界是个可怕的地方,有时候。到处都是可怕的人,但他们是能向善的。突然之间,我想到在我认识的人当中,那些关心别人、富有同情心、低调或高调地在为他人争取权益的人更多。我知道我并不孤单。我知道独自一人感受这世界的恐怖是多么的可怕。我能看到那么多人为了让世界变得更好而做着细小而美好的事情,这是多么令人振奋啊。我想(好像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想)如果我是唯一一个感到郁闷或沮丧的人,那我该有多孤独啊。我想到了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围绕在我身边的都是会关心他人的人,他们来自世界各地。他们互相扶持。我想我以前就知道这些了。但是,精神疾病会把“知道”和“相信”变成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而我还要做个深呼吸,我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是一个顿悟,让我如释重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世界的确不完美,而且永远也不会完美。但我们现在有问题也没事。我们想变得更好,停下来喘口气也没关系的。去爱,去庆祝,去微笑,去哀悼,去跳舞,去哭,去重新开始。
星期天,我开车,购物,在喧嚣的世界里和真实的人打了交道,我回到家后惊讶地发现我并没有筋疲力尽。我女儿把我们做的这么多事都说给我丈夫听。“妈妈做得真是太好了!”她说。好像我才是那个孩子。这句话让我既快乐又心酸。但我接受这句夸奖。我想一直保持这个状态,但我觉得太难了,就好像你抓着一个你明知道不可能存在的魔法死不放手一样。我的丈夫提到今年夏天去旅行,这么多年来我们一谈到这儿就会开始吵架。我不能旅行。旅行太累了。我会生病的。最终我会坐上一把轮椅,和之前那么多次旅行的结局一样。我会拖他们的后腿,看着他们离开去探寻未知的旅程,我很伤心,但也很欣慰。我错过了很多次旅行。我错过了我女儿第一次去日本。当他们在探索世界的时候,把自己软禁在家里的我只能通过视频聊天看到他们。但我不会错过她第一次去欧洲,因为这也是我第一次去欧洲。
我想维克托一定很惊讶我怎么这么快就说出了:“好吧。说真的,我会去的。”他和海莉屏住了呼吸,好像等着我把这句话收回来。我也屏住呼吸。我等着我的身体说:“不,这是句玩笑,这不是真的。我去只会给你们添麻烦。”但它没有这么说,至少现在还没。它说:“我想去,我想活下去,我已经等得够久了。”它接着说:“让我们去看看苏格兰、伦敦和巴黎吧。让我们步行在遥远的岛屿上,去山上探险,去看看那些我想象不出竟然真的存在的东西,因为我从没想过我可能会看到它们。”但是也许,我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开始耳语,也许真能呢。
也许。
也许这是真的。也许情况不会永远这么好,但今天真的很棒。如果今天的感受都是真实存在的话,那么可能未来的每一天都能像今天这样,充满了希望、活力与安逸,感觉它们就像是我从哪儿偷来的一样。这让我嫉妒不已,即使我正身在其中。
下个月我将完成为期35天的治疗焦虑症和抑郁症的TMS疗法。为了庆祝(在这儿得敲一下木头[2]),我将去看看我从没觉得我可能会看到的东西。其中一些在遥远的土地上,没错。还有很多既可爱又简单的东西,被世界其他地方的人忽视了。我要带上我的女儿。我会对她说:“看,这就是世界。它一直在这儿等你。”
我也会这么对自己说。
求您了,上帝,让我继续相信吧。
第27天
“如果我永远都好不了该怎么办?”
在我们在一起的几十年里,我拿这个问题问了维克托很多次。他给的答案都不怎么样,但他尽力了。
“如果你好了该怎么办……那时候你会不再需要我了吗?”我从没想过他会问我这个问题。不仅是因为我从没想过自己会痊愈,也是因为这太可笑了,我和他在一起就只是因为我病得太厉害没办法一个人过?事实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笑了,因为我觉得这是个玩笑。
但这不是个玩笑。这一次竟然反过来了,轮到我向他保证一切都会好的……没有什么能改变我对他的心意,而且我太懒了,和另一个人从头开始相处到心有灵犀真的是太费心力了。我向我的医生提到这段对话,他说他的确看到过这样的情形:一个人已经太过习惯于依赖另一个人,而另一个人则太过习惯于照顾这个人,一旦角色发生转换,真正的问题可能就此产生。如果这段关系本来就不健康,那么这样的改变只会让它变得更糟而不是更好。他教了我一些方法来帮助我们过渡,我又开始害怕我一离开他的办公室就把这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维克托和我都很坚强,如果真有什么问题,我们会意识到的。我们以前也一起与恶魔搏斗过,我们会再和他们战斗。我的医生点点头。“不管发生什么,我想你都会没事的,”他说,“你是不会白受这些苦的。”
这是我收到的最古怪的赞美。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把它挂在胸前;当害怕蔓延时,我把它当作盾牌……我害怕情况会变得更糟,也害怕一切会变得更好。我想这就是心怀希望的感觉。
第31天
在治疗的时候,人们会做各种各样的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大厅尽头的那个做TMS的男人正在自学吉他。那个坐在我前面的女孩在画画。而我会刺绣。
这感觉很应景。当我在用针做刺绣的时候,我的脑袋被磁场刺了上千次。我绣的图案和我祖母的可不一样。我绣了长着章鱼脸的女孩们,大卫·鲍伊,一个华丽的中间写着“FUCK YES”的花束。在那儿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它是“积极的”。我最近的作品是一只猫,但当你打开猫肚子时,里面还有一只猫。维克托为我的缝合技术所倾倒,但他认为这个被解剖了的猫是个无可救药的作品。我解释说这不是解剖,只不过是猫想抓个肚皮,然后你往猫的里面一看(只是打个比方而已,维克托),你猜怎么着?特大惊喜!里面还有一只猫。猫中有猫=双倍可爱。(除非这是两只猫在**,即使如此,“猫中有猫”的说法严格来讲
也没错,但没那么可爱了,而且也不是什么你想绣到枕头上的东西。也许吧。我想这取决于图案,我猜。)
所以,长话短说,我认为这个疗法让我更加乐观,因为如果这只猫被拿来让我做罗夏墨迹测验[3]的话,我肯定会以最妙不可言的方式搞砸这个测试。
第33天
还有最后三天的治疗我就能痊愈了!
我是在开玩笑。
玩笑指的是痊愈那个词。至今还没有什么能够一劳永逸治愈精神疾病的方法,但我怀有希望,因为这个疗法似乎有点儿用。我还是会有那么几天暗无天日,我感到疲劳,脑子里一片迷雾,还有其他的一系列反应。但我也有特别开心的日子……很多很多。比我能记起来的所有快乐的时候要多得多。而且每天我都精神满满地去接受治疗,这真是有点儿不可思议。
上周,我的医生告诉我,抑郁最终缓解后,如果你每周锻炼6次,每天锻炼30分钟,那么你保持在缓解状态的可能性会增加350%。拼写检查想要把“锻炼(exercise)”改成“过量(excessive)”,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还是准备试一试。我睡得更好了(这是TMS给大多数病人带来的第一个改变),这有助于我的好转,同时也意味着我可以有更多的精力去锻炼了。突然之间,我几乎成了一个健康的人(如果你没看到我吃了那么多培根,还喝了那么多伏特加的话)。
总的来说,这个治疗挺好,我很欣慰,也很害怕它会失效。但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是我没料到的,那就是内疚。有一些是因为我竟然没早点儿开始做这个治疗(尽管我第一次收到推荐的时候,他们的疗法还不包括对双侧大脑一起治疗,因为这是最近才被批准的,所以我的等待帮我用上了这个最新疗法),但我的内疚主要还是因为我把时间花在了那些以自我为中心的事情上。理性说,我不应该有这种感觉。但这没法儿让我不觉得自己很自私。算起来的话,我开车去做TMS是一小时,坐在椅子上让磁铁打我是一小时,步行或游泳要半小时,睡觉或是忧心而不是工作要好几个小时。感觉就像在做坏事。可恰恰相反,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但是知道和感觉到是两码事。我知道,给自己一点儿时间让自己更加健康,对你和周围的人都有好处。我知道,我们中的一些人需要长期的努力才能保持头脑清楚。我知道我值得这份努力,我知道我应该为能照顾好自己而心怀感激,不用感到内疚。所以下一步我要做的就是把知道变成感觉到。
我觉得不止我一个人会这么想。我想我们中的很多人都在被“照顾自己其实没什么”的想法煎熬着,而且奇怪的是,用对待狗的方式来善待自己竟然也可以成为一种煎熬。你需要遛狗,帮它选择健康的生活方式,让它喝水,玩耍,睡觉,打盹儿,吃培根,继续打盹儿,还有爱。这些我也需要,你也一样。这不仅是我们送给自己的一份礼物,这还是一种责任。
要不我们以后互相提醒吧。
第36天
今天是我来治疗的最后一天。
总的来说,这项治疗不怎么舒服,怪异、昂贵、耗时,它还提醒我,保险公司都是魔鬼,但这没什么必要,因为我早就知道了。
但这项治疗真的非常值。
我不是那幸运的三分之一,他们通过TMS治疗后,症状得到了彻底缓解;我也不是那不幸的三分之一,因为TMS对他们完全无效;我就是中间那三分之一,挺好,但不是最好。
但挺好已经很好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每天都记录下自己的情绪。我已经逐渐好起来了(除了疗程过半时有过一次短暂的消沉)。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我甚至有那么五天(这些日子发生得好像挺随机的),我觉得自己很“正常”,就是我想象中大多数人认同的那种“正常”。我已经有太久没过过这样的日子了,我都快忘了自己还能有这种感觉了。
每个人都不大一样,但这是我的治疗结果。
抑郁症:当我刚开始治疗的时候,我已经陷入了深度而长期的抑郁之中,我已经抗争一年多了。直到我抑郁症开始好转,我才意识到当时我的状况有多糟。治疗开始时,大概只有10%~25%的我能被调动。我能说现在得有60%~75%。我仍然有抑郁症。我还在吃药。但这个治疗就像是按下了重启按钮,好比当你的手机变慢或者坏了的时候,你把它关机再重启一下。
专注:对我来说仍然很难,但我还是有所进步。虽然不多,但有那么一点儿。
睡眠:我的睡眠模式在第一周就变了。我入睡仍然很困难,保持睡着的状态也很难,但大多数晚上我都能在午夜前后睡着,而不是在凌晨四点愤怒地发着有关失眠的推文。白天醒着的时候,我也很少觉得谁给我下了药或是我被卡车撞了。
焦虑症:TMS通过左脑治疗抑郁症,同时也在右脑进行了焦虑症的治疗。我觉得这是我改善最大的地方。当我开始做TMS的时候,我有严重的焦虑症和非常糟糕的广场恐惧症。出门对我来说无比艰难,而且我也不接电话,甚至给别人发电子邮件都很难。现在我觉得很正常,明天我就要去欧洲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去欧洲,如果你在几个月前问我的话,我绝对不会想到我会同意去欧洲旅行。我害怕旅行,但我现在很兴奋,这种兴奋我已经很久没感觉到了。事实上,我的家人在我意识到之前就发现了我身上的这些变化。
强迫症(OCD)和冲动控制障碍(ICD):不幸的是,TMS并没能显著改善它们。我仍然有夸张的OCD和ICD的想法,但稍微少了一些。
我不知道我的好转能不能持续下去,但如果我再次陷入深度抑郁,我还是有资格接受后续治疗的,有点儿希望总是好的。事实上,希望是我这次收获到的最棒的东西。这项治疗还很新,也很奇特,我们不知道它究竟为什么对某些人有效,而对其他人无效。但是,它对一些人有效就意味着我们所有人都有希望。情况会慢慢地好转,我们也会搞清楚那些让人体运转的、既美妙又可怕的引擎是怎么工作的。我怀有希望,我希望我会好起来。因为我已经越来越好了。这是一个很好的希望,我得把它带在身边。尤其是当一切再次恶化,我的抑郁症又开始向我撒谎的时候。
我会好起来的。你也会的。每天都有越来越多的人理解你的辛苦,也有更多的治疗方法可以尝试。总有一天治愈的方法会问世。每过一天,我们就离那一天更近一点儿。我会在这里迎接它的到来。
又一个月后
距离最后一次治疗已经有一个月了,我心情仍然很好。虽然不算完美,但与我接受治疗之前的感觉相比真的是好多了。总的来说,我认为这项治疗让我过上了几天症状完全缓解的日子,但大部分时间它只是把我从去年就陷入的可怕抑郁里拉了出来。我仍然有抑郁症和焦虑症的临床症状,但感觉至少比以前要可控十亿倍。
我希望我能停止服用抗抑郁药,但我又觉得这个选择对我来说没那么安全,所以我还在继续吃。如果几个月后我还是感觉挺不错的话,我可能会降低一点儿剂量。我觉得我现在就可以把剂量降低,但我担心抑郁症会复发,现在我害怕做任何可能让我再次落入谷底的事。
我的焦虑症比治疗前好多了。我的广场恐惧症也几乎没了。我已经慢慢减少了赞安诺的剂量,从这一周起,我正式不用每天吃它了,只在焦虑症发作时才吃。要不要把这件事写出来分享,我有点儿犹豫,因为我觉得那些没有焦虑症的人很容易就会说:“你能戒掉那些药可真棒!”因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赞安诺的神奇(不管它有很多糟糕的副作用),它能从焦虑症的水火中将你拯救。虽然我为自己可以戒掉它感到骄傲(因为过程还是很艰辛的,不骗你),但我知道我完全有可能再次吃上它。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我想提醒自己,那不是个错误,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我很高兴,也很感激,因为我现在治疗的效果比我过去尝试过的很多疗法都要好,但我学到的并不是“我对过去的疗法没有反应”,而是“那些疗法对我没用”,这两种表述的差别很大。我们都应该记住这一点。
我感觉好多了,所以我可以做很多让自己保持这种好状态的事情。那些几个月前我觉得我绝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现在看来真的很容易,几乎和那些完全不了解精神疾病的人坚持说他们了解一样容易。我每天步行一到两英里。我享受阳光和新鲜空气。我走出家门。我开始清理垃圾,它们是我在精疲力竭、不能工作的时候堆积起来的。我写作。我在凌晨两点之前就睡了。我已经戒了酒,还在练马拉松。哈哈哈哈哈,好吧,别信最后一句。如果我把伏特加换成为了什么目标而跑步的话,这将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我一定是加入了邪教组织,我需要被营救。但除此之外,我真心为我做到的事情自豪。再说了,我不认为我在极度抑郁的时候能做成这些事情里的任何一件,但我现在可以充分利用这个机会去做它们。
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TMS,在很多方面它仍处于起步阶段。TMS并不总是有效,即使有效,它也可能随时失效,没人知道为什么。它很不舒服,很费时,也很贵。但对我来说,这一切都很值得。我当时(现在仍然)非常幸运。
两个月后
我有一个参加匿名戒酒互助会的朋友跟我聊起了会里的事——为了健康,你得持续做那些需要做的事情——我意识到现在的我对这句话特别能感同身受。
TMS帮我按了一次重启按钮,但我仍然会在某些日子里感觉特别糟糕。我仍然能感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的地方。我掌握的自救方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这很有帮助,但有的时候,我一天里唯一做到的事就是活着。这当然很了不起,但也同时让我有些羞愧,尤其是当你看到其他人似乎一个个从你身边飞驰而过的时候,你只能为了不被淹死拼命踩水。也许他们也在踩水。反正你也看不出来。你只是想活下去。
今天就是这样的一天。我猜是因为天气吧。外面下雨,天色阴沉,我的关节很痛,这让我不想出门,即使我的医生建议我每天步行30分钟来控制我的抑郁症。
这是我康复计划的一部分。今天,我把海莉送去了学校,然后我又回到**,一直躺到中午,我并没有很享受。没得抑郁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精神疾病的疲劳会让你的身体变成一座监狱。**有股酸味。我没法儿专心阅读。维克托出城了,所以没人叫我起床。
但我得遵照着康复计划行动起来。所以我起床了。我冒着寒冷走了10分钟。接着我又走了10分钟。然后我终于走完了30分钟。我刷牙,然后洗了个澡。我把光照治疗用的灯从仓库里拿了出来。我写了这篇文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至少从精神疾病的角度来说是的。我起床了。这件事本身就已经相当神奇了。这可不是什么每天都会发生的事。但今天我起床了,我感到骄傲。我会继续做康复计划的。
我一直在往这个康复计划里添东西,找到适合我的方法。我把它们分享给其他人。其他人也把他们的分享给我。我们互相帮助。
也是帮助自己。
所以今天我要分享我的一些方法。我没聪明到能够把它们都记在脑子里的地步,所以现在我要把它们写下来,提醒自己我应该照着它们做:
1.谨遵医嘱。对我来说就是吃抗抑郁药和接受行为疗法。
3.晒太阳,要是你没法儿晒太阳的话就使用光照疗法。但在光照疗法的灯泡下不能待太久,即使你特别想也不行。
4.像对待自己最喜欢的宠物一样对待自己。喝充足的淡水,保证充足的休息,必要时找个人依偎一下,允许自己小睡一会儿。
5.避免消极。避免消极的新闻、人和电影。等你恢复健康了,那些消极的东西也不会跑。不管你看它还是不看,世界都继续向前。
6.原谅自己。原谅自己的崩溃。原谅你只是你。原谅你认为这些事情是需要被原谅的。
7.别对自己说可怕的话!你能想象你最爱的人对他们自己说这样的话吗?你会觉得他们疯了。而且还大错特错。他们也是这么想你的。你那些消极的想法是不合理的。要记得,抑郁症满嘴谎话,而你的大脑并不总是那么可靠。
8.允许自己慢下来。我很幸运,我工作的时间不那么固定,我可以给自己放“精神健康日”的假,虽然我还不够心安理得。但你要明白,有时候你需要这种慢节奏的日子,它们对健康有益,也是你对自己负责任的方式。
9.看《神秘博士》[4]。
10.照顾一只小动物。去领养一只被救助的小动物吧,如果你领养不了,那就去收容所抱抱小猫吧。然后你就会意识到,你抱着的那只小猫咪不会去成就什么丰功伟业,但它仍然是那么的美妙,那么的可爱,那么的重要。你就是那只小猫。
11.起床。刷牙。洗个热水澡。如果除此之外你今天什么也没做的话,就换件新睡衣吧。这挺有帮助的。
12.记住你并不孤单。危机干预热线那儿挤满了想要帮忙的人。有人比你想象中更爱你。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你,因为你会让他们知道,和你相比他们一点儿也不孤单。你值得拥有最好的,幸福终将到来。
我觉得把这些对我有用的事情列出来很奇怪,因为每个人都不一样,对我有用的事情可能对你不管用。可现在对我有用的事情到了未来可能也会不管用。你可没法儿和慢性精神疾病做什么约定。不过,我还是把它分享出来,希望能帮到你。我想这又是一种方法了吧。笃信你自己说的话,即使你是在事后诸葛亮。
抱歉我扯得太远了。但我已经尽力了。这没关系的。
6个月后
我做完TMS已经半年了。我越来越不需要赞安诺了,而且我已经有6个月没吃它了。我的抑郁症有一段时间已经好转了,但最近我的日子有点儿煎熬。
抑郁症在过去的半年里经常复发,但时间从没超过几天。但这周不一样了……时间更长了,也更压抑了。我已经把我自己和接受TMS治疗之前糟糕的经历隔绝了,但突然间我又全想起来了。我挣扎着打电话过去问能不能给我进行些强化治疗。我不确定强化治疗会不会奏效,毕竟这挺常见的。没什么是永恒的。不管是好是坏。
我吃了哈吉斯[5]和可丽饼[6](不是一起吃的)。我在巴黎的地下墓穴迷了路。我把死鸡喂给了在闹鬼的城堡里游**的猫头鹰,就像个可怕的女巫一样。我去看了伦敦塔的乌鸦。当我的女儿第一次看到埃菲尔铁塔在繁星闪烁的夜空下点亮时,她惊诧地倒吸了一口气,而我就在她的身边。我徒步穿越了群山,睡在了夜间火车上,和家人们一起大笑,探索了很多陌生的、充满魔力的地方,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这是一个经常会害怕邮递员,但不知怎么竟征服了欧洲的女人的脸(我说的“征服”指的是“离开家去参观了大约一个星期”,这对我来说是件大事。)
这都是值得的。我真是太幸运了。我打了电话。我约了去看医生。我践行着康复计划。为了好起来,我得付出永无止境的努力。
我得继续赶路了。
[1] 美国情景喜剧《欢乐时光》中的虚构人物,他经常骑着摩托车,穿着皮夹克,行事风格随性、反叛不羁。
[2] 用指关节敲打一块木头来给自己带来好运或辟邪,这是一种在很多文化中都存在的迷信。
[3] 瑞士著名精神病专家罗夏发明的一种心理学测试。向测试对象展示由墨迹偶然形成的图案,记录下测试对象的描述,然后再用心理学等方法进行分析,用来测试一个人的个性特征和情感功能。
[4] 英国广播公司制作的热门科幻电视剧。
[5] 苏格兰名菜,用剁碎的羊心、肺、肝等调成馅,通常包在羊肚中煮成。
[6] 法国的薄烤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