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芥的力道不小，这一拳下去，竟然将桌子给砸开了一条缝。
“胡说！”
他怒容满面，额头青筋暴起，好似随时都要爆裂而出。
那一双平常略显淡漠的眸子，此时像是烧着两把火，熊熊火焰烤得人不敢与他对视。
“秦玄没有勾结赫劼族，没有背叛秦大人！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忘恩负义之事！”
商人回过神，上下打量了荆芥一眼，见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后生，便摇头叹了叹气：“年轻人有一腔热血，是个好事，但须知人心隔肚皮。”
“听闻秦玄是个英勇善战的英雄，可咱们也只是听说而已，谁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呢？总之，勾结赫劼，刺杀秦义山的人，就是秦玄，还残存的秦家军都放出话来了，说要悬赏秦玄的项上人头呢。”
红豆知道秦玄。
一百年后的大丰，史书上记载，景朝河西节度使秦义山第三子秦玄，助高祖推翻景朝渊帝，建立大丰。
史书上寥寥数笔，现实中却远非这么简单。
对大丰人来说，秦玄是大丰建国的英雄，但对大景来说，秦玄就是个通敌叛国的败类。
红豆摇摇头，余光瞥见荆芥面色发白，身子也摇摇欲坠，担心荆芥是旧伤复发，赶紧扶住荆芥：“你怎么了？”
荆芥推开红豆，死死咬着牙，赤红着双目，盯着那商人，一字一句道：“秦玄对秦大人忠心耿耿，他绝不会背叛秦大人，绝不会背叛秦家军！”
商人有些恼怒：“你这个小兄弟是怎么回事？你难道认识那个秦玄？哼，外头都传遍了，秦玄不仅杀了秦义山，还害得长乐公主瞎了一只眼……”
“你说什么！”
荆芥一把抓住了商人的衣襟：“公主殿下她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病！”
商人竭力挣扎，也没能挣脱得开荆芥，见荆芥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只得没好气地瞪了荆芥一眼。
“长乐公主信了秦玄的鬼话，带兵掩护秦玄突围，没想到那原来是秦玄与赫劼定下的诡计，公主殿下深陷重围，被敌军重创，瞎了一只眼……”
众人都一阵哗然。
红豆也摇头叹息，很为这位长乐公主所不值。
史书记载，景朝渊帝之女长乐公主乃天下第一美人，生得雪肤玉貌，颇得渊帝宠爱。
渊帝曾称，可将半壁江山赠与长乐公主。
这长乐公主自幼跟随帝师学习，后又跟随河西节度使秦义山习武，是秦家枪唯一传人，传闻她骑射绝佳，能百步穿杨，实乃文武双全。
只可惜景朝气数已尽，纵有长乐公主这般巾帼英雄，也无法拯救王朝颓败。
史书上倒没记载长乐公主是怎么死的，只说帝姬无法挽救景朝，战乱之中失去影踪。
大概是战死了吧。
红豆没想到竟然能听到长乐公主的名字，真想去看看这位第一美人是什么样子。
“公主……公主还活着？”
荆芥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红豆嗔了他一眼，这个家伙是疯了吧，难道他还盼着长乐公主死吗？
众人也都跟红豆一个想法，店家甚至还要赶荆芥走：“滚滚滚，这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人？先是为那叛贼秦玄说话，如今又盼着长乐公主死，你小子是赫劼族的人吧？”
荆芥猛地瞪向那店家：“我与赫劼不共戴天！”
吓得店家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见荆芥面色铁青地出了面馆，红豆只好跟上去，心中还在可惜那没吃上的面条。
“喂，你不能走！”店家追了上来，“你家相公砸坏了我的桌子呢，得赔钱！”
红豆苦着脸掏出了钱袋子，真是倒霉，面条没吃上，还要倒赔钱。
“小娘子，你家相公是怎么回事？”
红豆叹气道：“赫劼族杀了我相公全家人，我相公真是惨啊。”
好歹给荆芥编了个凄惨的身世，把店家给糊弄过去了，红豆才赶紧追上荆芥。
“喂，你走那么快做什么？你连箩筐都不背了？这里头这么多东西呢，你想压死我啊。”
荆芥顿住脚：“你自己回去吧，我要走了。”
红豆愣住了：“走？你要去哪儿？”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总之，你我就此别过。”
红豆跺了跺脚，身上背着个大箩筐，又走不快，只好大喊：“你难道忘了你的誓言了吗？说好要等我安身立命才走的，你此番违背誓言，就不怕你在乎之人遭受天谴吗？”
荆芥的心猛地缩紧了。
天谴？她都失去了一只眼，她那么爱美爱干净的一个人，失去了一只眼！
这还不够残忍吗？
老天爷要天谴？还能糟到什么地步？
倘若他回到她身边，她会不会好一点？
一只小手忽地扯住了荆芥的衣袖：“我不问你身世，不问你来处，也不问你去处，但你当初答应我，要护我周全，你既然答应了，便要做到。”
“难不成，你对你在乎的人也不遵守诺言吗？大男人岂能言而无信？”
荆芥苦笑，扭头见红豆吃力地背着箩筐，一言不发地接了过来，大步朝着许家庄的方向而去。
红豆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个人抽什么风，怎么忽然就要走，房子还没盖好呢，荆芥若走了，她怎么办？
回到茅草屋，荆芥像是一只停不下来的陀螺，先是给家里的水缸挑满了水，又去砍了一堆柴火，整整齐齐地码在墙根下。
红豆跟他说话，他也不搭理人，好像只有拼命干活儿才能发泄心中怒火。
见他脸色黑沉，红豆也不敢惹恼他，只好拿出给荆芥做的衣裳，一针一线地缝起来。
前几日她便开始给荆芥做衣裳了，没敢用新买的细绸布，用了从许大荣夫妻那儿搜刮来的布料。
只不过做得不好看，红豆就想着抽空去请教吴氏或者胖婶，却总也抽不出时间来。
结果自己瞎鼓捣，做着做着，竟然捣鼓出一件长袍来。
对着天光看了看，红豆便摇头叹气。
这衣服也太丑了，丑不说，肩膀都不在一条线上。
罢了罢了，明日还是拿着布料请旁人做吧。
“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