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酒直喝到夜里。

红豆都睡下了,荆芥才带着一身酒气回家。

大鹅通人性,见是荆芥,叫了两声就安静下来。

荆芥吃了酒,眼睛比平常还要亮,脸上竟然带了笑意。

他径直坐在红豆身边,给红豆掖了掖被角,一张口,酒气便扑面而来。

“胖婶叫我早点把房子盖好,最起码先给你盘一铺热炕,她说你是女儿家,不能睡地上,红豆,你冷不冷?”

红豆捏着鼻子,嫌弃地推着荆芥:“我不冷,我熏得慌,你这是吃了多少酒?荆芥,你该不是吃醉了吧?”

荆芥嘴角笑意越来越深,完全不像白日里那样淡漠,浑身上下多了许多烟火气,看着倒要顺眼一些。

“你果然是吃醉了,不然怎么笑成这样?”

红豆赶紧坐起来,披上了小袄子:“你去那边坐坐,我给你煮一碗醒酒汤来。”

“阿鞅,你不要走,你坐着,我们说说话。”

红豆身子一震,阿鞅?阿鞅是谁?

荆芥的眼中像是盛满了细碎的星光,粼粼地漾着春意。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摸着红豆的脸颊,带着薄茧的指腹慢慢抚上了红豆的眼睛。

“疼不疼?”

荆芥声音很轻,好像怕惊着红豆一样,眼中细碎的星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点点泪光。

“你最爱美,可是因为我,你的眼睛却没了……告诉我,是哪只眼睛?”

“阿鞅,对不起,我回不去了……我不敢回去,我是个不祥之人,我害死了很多很多人,只要我回到你身边,你也会被我害死的……”

“阿鞅,你……你把我忘了吧……有个姑娘,我答应了她,我不能丢下她……”

“阿鞅……”

他一遍一遍地喊着“阿鞅”。

荆芥把这个名字当成了珍宝,乃至于说出口,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轻柔。

红豆从未遇到过有人这般痴情,前世文帝对她说的甜言蜜语,也不敌荆芥念着的一声“阿鞅”。

阿鞅应该就是荆芥挂在心尖上在乎的那个人吧?

不知为何,红豆心底酸酸的,竟然对这个素未谋面的阿鞅生出了浓浓的羡慕。

她扶着荆芥躺下,轻声道:“你若是想去找阿鞅,就去吧,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

“我不走……”

荆芥忽然紧紧攥住了红豆的手:“我答应了红豆,我要对红豆负责,我不能丢下她……”

红豆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连忙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谁要你负责!”

奈何小手却被荆芥攥得牢牢的,怎么抽也抽不回来,气得红豆一个劲儿地捶打着荆芥:“你赶紧放开我,你攥着我,我还怎么睡!”

可荆芥却头一歪,攥着红豆的手睡过去了。

红豆无可奈何,干坐着生气又不划算,咬了咬牙,索性就蜷缩在荆芥身边睡了。

说来也奇怪,睡在荆芥身边,红豆不仅睡得很香甜,而且一点都不冷。

身边有个大火炉,红豆不由自主就往火炉边上靠,最后干脆抱着火炉睡。

可苦了荆芥了,他半夜酒醒,发现红豆手脚都搭在自己身上,缠得紧紧的,想动弹,可一动,红豆就跟了过来。

荆芥苦笑着摇摇头,哪有睡相这么差劲的姑娘。

怕惊醒了红豆,荆芥也只好任由红豆抱了。

第二日起来,红豆跟个没事人一样,见荆芥不自在,她还笑着打趣荆芥:“你害羞什么?咱们都是夫妻了,夫妻就是要睡到一个被窝里去!”

背过身来,红豆却很是怅然。

再过些日子,等荆芥不想寻死了,她就要催促荆芥去找阿鞅了。

世间难得有情人,她不能让那位阿鞅姑娘一片痴心付东流。

养了两天,红豆身子已经大好了。

这两天,荆芥每天天不亮就上山去打猎,奈何猎到的都是些山鸡野兔,不值几个钱。

荆芥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些着急。

照这个速度下去,想攒够盖房子的钱,得猴年马月了。

红豆揣度荆芥的心思,怕荆芥要往死人谷去,就温言劝慰他:“谁也没有那个运气天天遇上黑熊野猪的,房子的事情,你别着急,咱们手头不是还有些钱吗?先把房子盖起来,一边盖一边挣钱就是了。”

两口子晚上一合计,第二日荆芥也不去山上了,先去找了许金贵,商议盖房子的事。

许金贵一瞧荆芥带来的图纸,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我的个老天爷啊,荆芥啊,你们小两口这是要住多大的房子,地主家也不过如此了吧。”

“族长说笑了,不过是个前后两进的院子,带东西两个跨院,哪儿就敢比地主家了?”

图纸是红豆按着自己的心意画的。

来之前,他们俩已经合计过了。

他们现在住的小破院占地不算小,另起一座大宅院绰绰有余,地皮钱就不用算了。

要盖这纸上的院子,少说得花将近小二百两。

他们手上只有不到七十两银子,赚钱之路任重而道远。

可红豆还是一口咬定,就要盖这样的宅院。

因此,许金贵劝荆芥再考虑考虑的时候,荆芥也没松口,说红豆喜欢住大房子。

“就是红豆喜欢,荆芥,你也不能让红豆胡来,你们就小两口,两个人能住多大的房子?要我说,就盖三间青砖大瓦房,就够你们住了。”

吴氏抱着孙子瞪了许金贵一眼:“你个死老头子懂什么?红豆这是先把后面的事情打算好了,现在他们是小两口,等明年,两口之家就得再多添一口,再过个几年,那说不定就得添上好几口呢,三间房怎么够住?”

“哎呦,瞧我这个糊涂啊!”许金贵一拍脑袋,乐呵呵地问荆芥,“红豆有了没?”

荆芥还没反应过来:“红豆有什么?”

“你这个傻小子!”许金贵乐得直拍手,“有娃娃呀!”

荆芥顿时有些羞窘,很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哪能那么快……再说,家里连一铺炕都没有。”

“话不是这么说,”许金贵是过来人,很老道地拍了拍荆芥的肩膀,“没炕怎么了?没炕就办不成事?地上铺点草,不照样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