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头，宝姐儿还在破口大骂，把韩明远贬损得一文不值，全然不知韩明远就在门外那群看热闹的人当中。
满仓媳妇眼尖，一眼瞧见失魂落魄的韩明远，嘴角就往上翘。
她和宝姐儿有仇，上次被宝姐儿打了一顿，自己心爱的石榴红袄子还给了宝姐儿，心口这口气无论如何忍不下去，此时见韩明远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便装作关切的样子，高声问宝姐儿：“宝姐儿，我记得你先前还很中意韩明远，不然也不会总和韩明远说话，还送他帕子呢。”
韩明远重新燃起了希望。
是啊，之前他爹没了，宝姐儿还安慰过他。
他去县城的前一天晚上，宝姐儿把他约出家门，把帕子送给他，叫他在外头好好闯**。
这条帕子，韩明远一直带在身上，从不舍得弄丢弄脏。
有这条帕子作证，宝姐儿对他还是有情的吧？
“什么帕子！”宝姐儿满不在乎地道，“那又不是我的，是二嫂从娘家带来不要的帕子，让我给了韩明远这个傻子。”
满屯媳妇立马叫起来：“宝姐儿，可真有你的！你把你嫂子的东西送给别的男人，你这是想干嘛？想把我的清白给毁了是不是？”
满仓媳妇赶紧拉住了弟媳妇，朝着外头努了努嘴。
满屯媳妇也看见了韩明远，登时会意，平息了怒气，冷笑道：“这么说，你是在耍韩明远咯？你耍弄人家，也得趁早说清楚了，省得叫人家当了真，如今借钱也要上门求娶你。”
宝姐儿也很懊恼。
她十四五岁的时候情窦初开，韩明远又生得好，跟韩明远走得近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村里和她差不多大的男人，或者比她大几岁的，哪个没收到过她的东西？
韩明远，大黑、七喜……甚至成了家的四银、五福，死了的三禄，都收到过，这能有啥？
人家还不是该成亲成亲，只有韩明远这个傻子，竟然还真的当了真。
“他也不撒泡尿照照他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烂赌狗一个，还有他那个病秧子娘，牙尖嘴利的妹妹，我嫁给他，他这一家子都要趴在我身上吸血！”
“够了！”
韩明远大步流星走进门，从怀中掏出一方素帕，狠狠地摔在了宝姐儿的脸上。
“你这方旧帕子，还给你！算是我韩明远有眼无珠，竟然把你当成手心宝，原来你是个……”
待看清楚宝姐儿现在的容貌，韩明远不由得吓了一大跳：“你……你的脸……”
许大发跟贺氏怕二十两聘银跑了，赶紧解释：“宝姐儿是病了，这脸治治就好了。”
毕竟喜欢宝姐儿这么多年，韩明远哪怕是被宝姐儿伤着了，看到宝姐儿现在的样子，也不免心痛。
他深吸一口气，没舍得将话说得太重。
“你不喜欢我，早些说明白就是了，何必拖着我？罢了，既然你我没有缘分，我也不强求了，各自安好就是了。”
韩明远说完就走，宝姐儿却把他叫住了。
“你上回托人捎信说，会给我带一只银镯子来，镯子呢？还有，我身上的衣裳也旧了，你什么时候给我做一身新衣裳？”
韩明远愣住了。
“宝姐儿，你什么意思？你我二人从此以后就分道扬镳，各自婚嫁，各自安好，你竟然还跟我要这个要那个？这几年我给你的东西还少吗？”
“你过年穿的大红袄子，你的胭脂水粉，你耳朵上的银坠子，头上的绢花，那些小零嘴……哪一个不是我给你的？我连自己的亲娘亲妹子都没顾上，你还不知足？”
宝姐儿哼道：“你没给韩彩霞，那是你没本事！可你答应了要给我，你就不能食言！”
韩明远气笑了，这回他是真的看清了宝姐儿的嘴脸，想到韩彩霞如花似玉的年纪，却好几年不曾添置一件新衣，心里就疼得发慌。
他最后看了一眼宝姐儿，转身离去，打听得韩彩霞在红豆家，就往红豆家去。
茅草屋前的空地上，一张四方桌边上坐着四个人，七姑不住地给彩霞娘夹菜。
“彩霞娘，你多吃点，瞧你瘦的！你呀，就是操心太过，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家那混小子再回来，你就把门一关，不让他进来就是，好好守着彩霞，过你们自己个儿的小日子。”
“你和彩霞都能做针线活，家里还有几亩地，房子修得又大又好，彩霞也不丑，就这个条件，咋不能招个上门女婿？万一招到一个好的，就跟红豆似的，那你享福的日子就来啦。”
彩霞娘才哭过一场，人还有些虚弱，七姑说一句，她嗯一声，吃得也不多。
韩彩霞心疼极了，想劝几句，又不知道说啥。
“婶儿，你别难过，”倒是红豆开口了，“明远哥不是去娶宝姐儿了吗？等他成了亲，收收心就好了。”
“我不娶许宝姐了！”
正说着话，韩明远黑着脸，气冲冲地赶来，他将十两银票拍在了红豆的跟前：“红豆妹子，这是你的钱，还给你！”
又把腰间的钱袋子解下来，递给了彩霞娘：“娘，这里头有十几两银子，你拿着，平常别不舍得花。”
他看了一眼韩彩霞，眼中闪过一丝心痛：“妹子也大了，我这个当哥哥的没用，这回我回去，一定好好干活儿，给妹子攒下一份嫁妆，叫妹子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自从韩明远染上赌瘾，这还是头一回往家拿钱。
彩霞娘双手捧着钱袋子，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说啥好：“儿啊，这钱……这钱你还是拿着吧。”
她把钱还给了韩明远：“我和你妹子在家有钱花，可是你一个人在外头，身上没钱不行啊，你要是真的孝顺娘，就答应娘，以后再也不要出去赌钱了，赌钱害人啊！”
韩明远“噗通”一声跪在了彩霞娘跟前，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娘，儿子错了！儿子自以为有出息，原来在别人眼中，只不过是烂赌狗一个，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巴！”
想起宝姐儿说的那些钻心的话，韩明远都恨不得去死。
“儿子以后再也不赌钱了，这回回县城之后，我就找个活儿好好干，攒下钱来给娘养老，给妹子攒嫁妆！”
韩明远抹着泪站起来，一脸决绝，看来是已经下了决心了。
红豆想了想，决定看在韩彩霞的面子上，拉拔韩明远一把。
“明远哥，婶子年纪大了，彩霞姐也到了出嫁的年纪，身边离不得人，你还不如留在村里干活儿，也方便照顾婶子和彩霞姐。”
红豆搬来个凳子，叫韩明远坐下：“你要是不嫌弃，就留下来，跟着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