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碎片》开机第一场戏就是拍那个最难的长镜头。

按照张一谋的说法：“我们排了一个多月，不就是为了这个镜头，如果现在实拍拍不出来，那我们剧组原地解散好了，也不耽误时间。”

豪情万丈，燃起来了！

刘艺菲马上去化妆装假肚子，暂时没戏的谭琢、吕中等人也对这场长镜头好奇，纷纷选择留下来看。

张元君和何赛霏就在现场化妆，张一谋进入片场不厌其烦地和摄影师以及置景道具们确认拍摄细节。

“好好拍，”谭琢跟张元君开玩笑，“这要是开机第一天就把剧组解散了，我们冤不冤啊。”

张元君说不紧张是假的，别管拿多少个影帝，面对一個长达25分钟的长镜头，就算排练了一个多月，他也不敢说自己能完美的走下来。

但他更担心刘艺菲，这场戏的全部看点都在她身上，他只是她的搭子，交行活儿也行，但是刘艺菲不能交行活儿，她必须打起100%的精神，释放自己200%的潜力。

尽管一个多月的排练，她的表现越来越好，到后面已经让张一谋非常满意了，让她“到时候就这么演”，但实拍和排练完全是两回事。

谁也不知道一会儿摄影机一开，灯光一打，导演一喊开始后会发生什么情况。

全部的人都在等刘艺菲化妆，张一谋跟片场确认了三遍，得到了三次“没问题，就等开拍”的答复。

一直到中午放饭，Cindy出来给刘艺菲拿饭，张元君也跟了进去。

刘艺菲站立着，穿着运动内衣，三个化妆师在给她装肚子。

“还要多久？”张元君道。

刘艺菲带妆彩排一周，已经有经验了：“再有2个小时吧。”

“外面可都等着你呢。”

“知道了，”刘艺菲现在也紧张，“你没事就出去吧，影响我化妆。”

“我还不乐意来呢。”张元君在化妆间看了一眼，就出去和张一谋吃饭了。

“还化着呢，再有两个小时才能好。”张元君汇报化妆间情况。

张一谋一边吃一边说：“能一遍过就好，这样剧组轻松，你们也轻松，艺菲这样每天化妆卸妆五六个小时，太受罪了。”

张元君对一条过的渴望不比张一谋小，毕竟化妆每天折腾的是自己老婆。

但有时候希望是希望，现实还是要面对，一句台词一个特写都要拍十几遍，现在面对一个25分钟的长镜头，张元君还是说：“我都不敢想一遍过，能在一个礼拜内拍完这一场我就烧高香了。”

“导演都想一遍过，你还说这丧气话。”有人指责张元君。

张元君说错话认了，笑道：“是，应该希望一遍过的。”

几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离开拍也还有一段时间，索性就闲聊起来。在之前一个多月的相处中，张一谋不止一次夸过张元君的演技，他喜欢张元君在《超脱》和《龙门飞甲》里的表演。

张元君当然要回夸，说他喜欢《老井》和《红高粱》：“我特别喜欢那股生冷蹭倔的气质。”

末了还问导演：“要是说，现在有个好剧本好角色，您还演戏吗？”

张一谋依然说自己更喜欢当导演，不会再演了。

今天，在饭桌上，张一谋跟张元君说：“我特别喜欢你写的那个《她》，我去看了，蛮有意思的。”

张元君倒是想听听这个故事在张一谋眼里会是什么样。

但张一谋并没有评价《她》的拍摄和文本，他感兴趣的是题材：“用未来世界这种设定化解人机畸恋的社会接受度，人机对答，把以往电影拍的爱情都推翻了，两个人的爱情不再接受社会的考验，而是转向更内在，探讨爱情本身的一切。你觉得在科幻背景下还能怎么做？”

影史上的经典爱情往往来自男女主角与外部环境的对抗，但《她》不是。

张一谋是个非常好学的导演，他对很多题材，很多类型都非常有兴趣。

张元君想了想，却摇头，说：“我暂时没有多少头绪，其实人心和情绪已经被拍的差不多了，技术进步对社会关系和个人情绪的影响，我暂时还看不到会有大的转变。爱情可能有《她》这样的情况，爱上个操作系统，爱上个机器人，但人类的其他关系会怎么变，我说不好。斯皮尔伯格的《人工智能》我挺喜欢，我也在想，在未来世界，人的家庭伦理关系会怎么变。”

张一谋很认真地听张元君对科幻的理解：“我不喜欢现在的漫威，穿两身机甲，放两个激光炮就是科幻了？当然，他们是商业片，把科幻拍成战争片是为了赚票房。”学院派到底有几斤艺术细菌在身上，张元君接着说：“我更想看到有一个编剧一个导演，能在未来世界探讨人的情感变化和伦理关系。

“我们试想一个极端情况，哪天人类攻克生物技术，实现了长生，不说大的社会结构，就说家庭关系，你看到自己第10代孙子，你真的会觉得你跟他有关系吗？别说第十代孙子，就是你跟自己的儿子相处几百年几千年，他还是你儿子吗？”

“血缘的珍贵是因为人生的有限，那如果人生是无限的，血缘关系还有价值吗？”

张元君这么一问，张一谋倒是沉思了起来，把人类情感放在一个技术爆炸的世界里去看待，这是他之前没有想过的角度。

“你这么说，还挺有意思。”张一谋越琢磨越觉得这个角度有意思。

张元君又把自己之前做《超体》的最初想法跟张一谋说了：“如果人类实现长生，基本上就可以说人类已经成神了。从Lucy的角度看宏观世界会是怎样的？你能活几百年几千年，人类的喜怒哀乐真的还能再刺激到你吗？最后就会活成一具行尸走肉吧。”

在这个问题下，张元君也找不到答案。

张一谋没答案，在座的其他人也没答案，最后李强说：“这是社会学和哲学应该回答的问题。”

其他人则说张元君这些话是歪论，说他“像个骗钱的神棍”。

张元君不置可否。

说着说着，时间很快过去，刘艺菲挺着个大肚子出现在片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