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会是一个很快的过程,但花费了相当长久的时间。

光是一个拜见先人,就用了差不多足足半天时间。

至于为何用时这么久,且听我慢慢道来。

白氏宗祠就在白氏剑铺内,这里有个简单的风水布局。

一块藏景壁,一块影龙壁,构成一个L形,一左一右的将祠堂和剑炉隔开。

白氏宗祠也不算特别大,其古色古香应该修建了几百年时间,每一段时间都修缮过。

内部除了祖宗灵位之外,也设有一些长命灯。

摆放在祠堂内的牌位并不算多,特别是放在主位上的牌位数量更是稀少。

林林总总几百年时间,白氏本家的总人数居然不超过五十个,可见其人丁稀少,几乎是代代单传。

拜过先人,也算是认祖归宗。

来到罗马的目标达成了其中之一。

“原本是该由白破天带着你来的。”白贺武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站在一旁说:“不过他暂时是回不来了,由我代劳。”

“接下来还有什么仪式没有?滴血认亲什么的。”

“这儿可不是什么古怪的宗族,也没那么多规矩。”白贺武望着明灭的长命灯:“如今的白氏旁支们,都是基于利益而抱团的,本身的亲缘血缘关系已经很淡了。”

“就算是我和白破天,也至少隔着三代的亲缘。”

“原本还说,若是我有个闺女,倒是可以嫁给他儿子呢。”

白榆挑眉:“合适吗?”

“族内通婚也不少见。”白贺武笑呵呵的说:“你要是想娶一个旁支的姑娘,可以随便选,不会有任何阻碍。”

“免了吧。”白榆直接拒绝。

“嗯,当初白破天也是这么说的。”白贺武拍了拍后背:“兔子不吃窝边草啊。”

然后他看了眼守在祠堂外面的女总裁,又流露出促狭的笑意:“原来只是不吃这一边的。”

白榆摇头否认:“我和雪莉姐之间很纯洁。”

“白破天这辈子算是用情至深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你嘛……我看悬。”白贺武摇头表示不可能,老人家看人很准。

白榆不愿承认,问:“为什么这么说?”

“白破天年轻时候可不如你这么锋芒毕露,恰恰相反,他算是大器晚成……中成,等成就封圣功成名就时,结发妻子已经去世了,自是满心疲惫,累觉不爱,可你是个年轻人,这自然不一样。”白贺武笑呵呵的说:“说说吧,有几个对象了?”

白榆望着祠堂里的灵位问:“先人当面,您就问我这个?”

“先人也会在乎传宗接代的事,你都不知道多少代本家都恨不得殚精竭虑的为老白家创造人口。”他挑了挑眉毛:“你小子若是能多生几个儿子,没人管你找几个老婆,等去见了列祖列宗,他们都得给你竖起大拇指,后人们甚至敢把你的牌位往上面挪一挪,放高处去。”

“不是?”白榆觉得越说越离谱了:“这个牌位还能往上挪的?”

“怎么不能,不然你以为灵位一排排的怎么算下来的?”白贺武指着祠堂最高一列:“最上面的都是生了好几个儿子的。”

“???”

列祖列宗的段位是这么排的吗?

不应该是按照年代和贡献来算?

“多生孩子就是最大的贡献了。”

白贺武语重心长,不是促狭,而是认真,家族兴旺与否和人数人才戚戚相关。

“你年富力强,白破天这老东西指定是不行了,只能靠你了。”

白榆举头望天:“我看这旁系人也不少,不缺这几个人吧。”

“旁系是旁系,本家是本家。”白贺武摇头说:“本家是不一样的……这次回来你也该能感觉到,旁系那些大多不堪大用,就在槐安那倔骨头中毒倒地的时候,不少旁支的都已经跑回家里,我寻思是去打算收拾细软跑路了。”

“龙虎卫馆若是丢了,剑铺也守不住,祖业就没了啊。”

“没了祖业这份固定营收,他们也是待不下去了。”

“而在你出手后,他们又忙不急屁颠屁颠的跑到宗祠外面等着,就等着你出门,给你这皇太子跪安呢。”

老人家阴阳怪气是有一手的。

他对这些只能吸血没本事经营产业的旁支也着实看不上,也难怪白破天根本没提及过收服这些旁支的事,他也看不上,梅露西娜心里深处也一样看不上,但她立场特殊,对此不太适合发表评价。

“坐下来聊聊天再出去吧。”白贺武蹲坐在门槛上:“再晾一晾他们,看看这些人是厚着脸皮继续留着,还是连这点耐心都没有,直接回去。”

“如果他们直接回去了?”

“这点耐心都没有,该骂!”白贺武冷哼一声:“狠狠教训一顿,绝对不要理会这群人的任何诉求,跪下来喊祖宗都不行!”

“如果他们是耐心等候留下来了?”

“心机深沉,不思正道,整天想着不劳而获,该骂!”白贺武更是没好气:“给点遣返费得了,本来没了本家,旁支就没必要养活着这么几百口人。”

“绝了。”白榆心想老人家脾气真爆啊,感情对方做什么您老都不满意。

“小玉京,我这也是为你好,若是你心软收了这么几百人,将来是会后悔的。”白贺武摇头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些人没什么本事,偏偏欲望很大……若是野心和能力不匹配,就会给周遭带来灾害,这么多年下来,白氏这烂摊子已经成了试金石了,一批又一批的,都是些不成器的。”

“包括您自己的儿子吗?”白榆对白槐安的观感倒是不差。

“这小子……都快到知天命的年龄了,也不能说小子了。”

知子莫如父,白贺武的评价仍然犀利:“鲁道夫是有能力的,天赋不高,能力不小,能做出点成就,却又没有中兴之主的命。”

“最重要是过刚易折,他这一辈子都在跟人较劲,不懂舍得的道理,想要一把抓住太多,所以才会遭人算计。”

“没有误入歧途,是因为我在看着,可等我这把老骨头百年后,很难保证他会不会把白氏带进坑里去。”

“所以不可用?”白榆接道。

“不可用,因为他听不进我的劝告,又如何会对你个后生低头?”白贺武评判道:“整个白氏旁系,没几个人是老夫我看的上的,便是我自己也不过是个铸剑师罢了,半辈子对着炉火,半辈子看着家族,徒有些添油的本事,却做不到使灯火长明。”

他结束了评价,给出了总结,也就是四个字——不堪一用。

白氏旁系几百人,均是如此,无一例外。

白榆能够听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耄耋老人半生经历凝聚而成的经验。

是劝告,也是警示。

别试图依靠这群人,他们靠不住;

也别给这群人太大的希望,他们受不住。

白贺武早就把这群人给看穿了。

或许,也顺带看透了白榆的打算。

他答应的很干脆:“我明白……我不会干涉白氏旁支的运营,过去怎么样,之后还是这样。”

“这样就好。”白贺武流露出几分歉意,干瘦的手拍了拍后生的肩膀:“这样最好……抱歉,小玉京,这群子孙不争气,是跟不上你的,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和你站在同一个高度上。”

白榆笑了笑:“无妨,我身边又不缺人,我回来,也只是爷爷让我回来瞧瞧。”

“白破天不可能不知道这里是个什么情况,倘若有一个梅露西娜那般出色的后辈,早就被带回去放在身边教导了,他的眼光倒是刁钻得很,谁都没选,就把这丫头拎了回去,当初可招来了不少闲言碎语,说什么童养媳。”

白贺武揉了揉脸。

“他多半是让你回来看看,自行做出决定。”

“最重要的,是让你拜见先人,认祖归宗。”

“以及……”

老人站起来,从柜子中取出一个半透明的莲花状器皿,在其中填满了三分之二的灯油。

“这是你的长命灯。”

“每一名本家嫡系都是白家的心头血,不可少一人,因而代代白氏本家,成年后都需要在祠堂内点燃一盏长命灯。”

“你的长命灯留在这里,白家历代先祖会庇佑你的。”

白榆望着刻上了自己名字的莲花灯问:“不点燃吗?”

“会点燃的,但不是现在。”白贺武将灯放在木架上,郑重道:“你可以离开了,记着等天黑后再过来。”

白榆没说话,看向在自己长命灯牌左侧一个,上面写着三个字。

——白星河。

这一盏长命灯,虽是火光微弱,但并未熄灭。

他虽想有疑问,但看到白贺武已经离开了祠堂,便也没有发问。

走出祠堂,将大门闭合。

梅露西娜迎上来,察觉到了白榆眉宇间的疑惑,伸出手轻轻抚平。

“怎么了?”

“白氏本家用的长命灯,看上去很特殊,和其他的长命灯都不同。”

“的确是很特殊,器皿是特殊采购的,用的深海琉璃制作而成,内部的灯油用的是人鱼油,全都是从鹦鹉螺号中得来的珍品……你的这一盏灯,是爷爷在五年前亲手采购的。”梅露西娜记忆犹新如数家珍。

白榆却觉得不对。

这长命灯,它最为特殊的并不是器皿或者内部的人鱼油,而是点燃它的火焰。

从白贺武的表现来看,点燃长命灯,甚至需要一些特殊的仪式和准备。

或许……

白老爷子让自己回到祠堂里,也是希望自己能够看到这个。

他是不是在借长命灯告诉自己,其实失踪了这么多年的白星河还活在世界上的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