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是一篇富有哲理的科幻小说,讲的是某个星球上的一群机器人按照电脑中的程序不知疲倦地工作,它们不知自己来自何方,为什么要在这里挖掘矿石和制造其他机器人,它们也不考虑这样的问题,而是出于本能在完成它们的任务。最后一个任务是造一艘宇宙飞船,勇敢的机器人为此耗尽了全部精力,充分发扬了自我牺牲精神。它们以这样的对话互相鼓励着:“为什么我们如此热衷于这项工作呢?”“或许我是受着某种义务感或是责任感的驱使吧。这是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如果能够制作成功,我们乘坐着它到星星的海洋里去遨游,一定会遇上许多有趣的事情的。难道你们不想去宇宙看看吗?”“啊,当然想去啦!虽然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来,但我们得把飞向宇宙作为我们的最高目标。也许这可称为宿命或命运吧。”飞船造成了,机器人也损毁得差不多了,已经很难找出一个完整的机器人,只好由一个伤势最轻的上了飞船,在全体机器人的目送之下向着茫茫太空飞去。该机器人按照头脑中“苏醒过来”的想法确定了某个星球为目标,这就来到了我们的地球,可是在着陆时飞船坠毁了。此时“远处响起了一阵欢呼声,人们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原来地球人“向每个星球上都派遣了一个机器人,并按不同的号码向大家发售了彩票,看哪一个机器人最早返回地球。这是一场世纪大赌博”,现在第一个返回的机器人已经到达,主持人号召大家都去按照号码兑奖。但机器人已经粉身碎骨了,即使它能够听到主持人的话,也决不会有什么想法的,“因为原本这一切都是事先设计好了的……”

小说的妙处,一方面在于对机器人时代价值失落的反思,整个可歌可泣的过程无非归结为地球人的一场无聊的赌博,极有讽刺意味;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作者暗示了地球人本身的机器人化,即他的任何一种“义务感”“责任感”也好,“无法抑制的冲动”“苏醒过来”的想法也好,很可能根本上都是预先被规定好了的。而且人们都不去想他们如何被规定,而是把想不通的理由归之于“宿命”或“命运”。在这点上,地球人和机器人没有任何两样。我们借助于某些未经反思但却令人安心的前提来建立我们的生活信念、我们的理想和道德原则,使自己的生活看起来有某种固定的价值,但我们很难保证自己不被某种更高的意图所操纵和支配。小说中的机器人是被地球人所设计好的牺牲品,我们同样可以怀疑,地球人这样子未尝不可以设想为其他星球上的超人设计好的试验品,而且不管我们自以为多么崇高,这场试验的目的也同样可能是极端无聊的。星新一以极简练的文字向人类敲响了警钟,发出了对我们的一切价值进行追问的呼吁,没有这种追问,我们就有可能沦为受人操控的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