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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西餐厅,找了间小包厢对面坐下,柳依依突然记起两年多前,也是一个初春的夜晚,薛经理带她去岚园俱乐部。博士说:“没怎么到过这样的地方吧?”柳依依心里好笑,嘴里说:“我一般都是去学校周边的小餐馆,这样豪华的地方不敢来。”博士说:“那我们以后多来几次,你提前享受享受中产阶级的生活。”柳依依心里想:“我要享受还等今天?”嘴里说:“没那个命。”博士说:“很容易,跟我就有这个命。这算什么,将来还要买车的。”柳依依说:“你空口打哇哇,哇哇哇哇不知许了多少愿了。”博士说:“除了你没人怀疑我的能力。”服务员端了咖啡来,博士说:“尝尝,真正的巴西货呢。”又盯了她的手腕说:“你那个玉镯子呢,怎么不见?上次还看你戴着的。”柳依依说:“褪下来了。”博士说:“戴着挺好,嫩黄嫩黄的,合你的气质,雅。戴金的反而俗了。第一次跟你跳舞,凉凉地碰着我的手腕,把我的感觉碰出来了。”柳依依不想说镯子的事,低头喝咖啡。博士说:“怎么不愿意去我那里看看?”柳依依说:“我从来不到男生宿舍看看的,除非有很多人。”她这样说本来只是想找一个托词,说出来却发现又给了博士一个虚假信息。果然博士说:“也好,也好,有些女孩简直没男没女的,太可怕了,像你这样纯的女孩,现在不多了。这很重要,非常重要。”柳依依想起苗小慧交代过的,要把对方的想法弄清楚,就说:“这样有什么好,经历的事情多些自己才不吃亏。”博士说:“我根本不这样想,经历多不好,很不好,特别不好,你不知道,特别不好,我喜欢单纯。”又望着柳依依,迟疑了一下,嘴唇微启想说什么,又停了一下,终于说:“依依你没有过什么经历吧?”柳依依心跳了一下,马上镇静了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博士说:“没别的意思。”柳依依想着是不是该把夏伟凯的事告诉他,正想着怎么开口才好,博士又说:“没有就好,就好。”好像要挡住柳依依,怕她说出什么来似的。
柳依依心里轻松了,至少可以把事情往后推了。两人天南地北聊了一会儿,博士突然不说话了,柳依依突然感觉到是自己一个人在说,问道:“怎么了?”博士说:“没怎么了。”又拍拍沙发说:“你坐过来。”柳依依也拍拍沙发说:“你坐过来。”博士再拍拍沙发说:“你来。”柳依依也拍着说:“你来。”两人你来我往拍了一阵,博士站起来:“那我只好坐过来。”坐了过来,把柳依依抱起来,吻她。柳依依顺从着他,一只手挽了他的脖子。吻了一会儿
她心中很平静,一点冲动都没有。她想起了两年前第一次跟夏伟凯接吻,那又是怎样一种情绪啊。夏伟凯的影子在她心中一闪一闪,灯光明灭似的。博士说有经历的女孩不好,这话实在太对了,他肯定是吃过女人的大亏,才会有这么深切的感觉。博士一只手在她脖子周围摸摸索索,试试探探想往下去,她把他的手摘下来说:“好冷。”博士也不勉强,把手移开了。
过了一会儿柳依依说:“放我下来。”博士松开了她。柳依依坐到对面去,把牛排切了吃,突然连自己都没想到,冲口而出说:“你这个人!”博士说:“我这个人,怎么,不好吗?”柳依依说:“不好。”博士说:“哪点不好?我怎么没感觉到?”柳依依说:“哪点都不好。”博士说:“你自己要我坐过来的,我没勉强你。我是把你当自己女朋友了,才有情绪的。”柳依依说:“你这人不好,有封建思想。”博士明白了说:“那不是封建思想,那是实实在在的。”柳依依说:“你这人有那个什么情结,苗小慧经常经常嘲笑男人的那个什么情结。”博士说:“那她肯定是经不起检验了,在为自己辩护。我们经济学家……学者……学人认为,人总是站在自我利益的立场上表达对一件事情的看法,所以我说,苗小慧,不用说,肯定的,毫无疑问,那是什么经历都经历过了。”
博士拿起刀来切牛排,闷着头把柳依依的一份都吃完了,吃完才发现,说:“你吃我那份。”柳依依把这边的一份也推过去说:“你都吃了,我不要了。”博士说:“是嫌我动过的吧?”又盯着柳依依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柳依依说:“没有啊,你别想那么多。”说完又觉得回答有问题,自己怎么就知道他说的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于是说:“你说的什么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博士不回答,说:“没有就好。”停了会儿又说:“我不是封建,我真的不是封建。我并不在乎那个事物的状态,但是那个状态后面是一种情绪,一段经历,一些回忆,我就不得不在乎了。有两种人不在乎,一种是傻瓜,他不知道记忆的厉害。”柳依依说:“你那么自信,你是财大的熊猫,你还那么怕别人有记忆?”博士说:“在这些事情上谁也别太自信了。听我说,还有一种是游戏人生的人,他不认真他还在乎什么,又有谁会去计较三陪小姐?可惜我不是傻瓜,也不想再游戏,我想安定了。”柳依依想追问几句,你到底有过什么不安定的经历?再一想如果追问,就会反过来追问到自己这里来,就忍住了。她说:“哈,女人才是傻瓜,天生的傻瓜,不是
傻瓜也要装作傻瓜,她不得不傻。”说了又不甘心似的,补了一句,“看看,我就是这样的傻瓜。”博士说:“你不傻,你聪明,你不聪明我还不会看中你呢。你知道有多少女孩想走到我这里来?当然我也不傻,我不傻所以我有那么一点点封建。我不把一个人放在心上,我还不去封建呢。”柳依依说:“怎么连封建都是你们男人的特权?谁规定的?”博士眼皮翻了翻说:“真的啊,我怎么没想过这个问题?”柳依依说:“从来都是屁股决定脑袋,这是你们经济学家……学者……学人说的,谁会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想一想?”博士说:“是的,是的,我们有时候是自私了点。”
忽然两人都沉默了。刚开始还有点不自在,到后来有点赌气似的,谁先开口谁就输。柳依依干脆双手托着腮,低着眼去捕捉隔壁包厢的声音。终于博士说:“你说。”柳依依说:“你说。”博士咳了两声,像在下决心,又像在酝酿气氛:“那我就说了。”又咳了两声,“你刚才抱怨计较什么什么都是谁谁的特权,是不是带了点情绪说的?”柳依依说:“当然带了。”博士说:“这情绪……是对谁有情绪呢?”柳依依说:“当然是对有特权的人吧。”博士说:“不是对我吧?”柳依依说:“当然。”博士说:“是当然对我呢,还是当然不对我?”柳依依说:“你认为自己有特权就是对你,你认为自己没特权就不是对你。”博士说:“当然,我认为自己还是有点特权的。”柳依依马上说:“那当然就对你。”博士说:“没想到。”柳依依说:“那确实,确实没想到。”博士说:“你没想到什么?”柳依依说:“你没想到什么我就没想到什么。”博士左手在下巴处摸了几下:“没想到依依还有这么伶俐的一张嘴。”柳依依说:“我的嘴只会吃饭。”博士说:“那不对,嘴是人身上最有用的东西了,吃饭,说话,还有什么,刚才我跟你,那样,是吧?”他把舌子用力伸了出来,大声地啧了几下,“还有什么?”柳依依想说:“你什么都知道。”没说出来,说了就等于承认自己什么都知道,只是说:“到底是博士,天下的事没有不知道的。”
博士双手叉在脑后,往后仰着,审视似的望着柳依依。柳依依说:“这样望着我干什么?”博士说:“我在想。”柳依依说:“想什么?”博士说:“我在想,在想。”他吸了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我在想,我想,我这么想啊,看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柳依依说:“我没什么事想告诉你,除非你自己有什么事想告诉我。”博士说:“没有,没有,没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