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聂琰之间搞得十分不堪,聂震处置国事之时,不知不觉比平时严厉一些。

玄策将军杨弩之前因为贪墨和滥杀同僚,被当庭杖责,如今伤势好了,特意到英王府谢王爷不杀之恩。

聂震正在没好气的当儿,听说杨弩来了,十分不耐烦。聂浩见了连忙劝说,聂震毕竟顾忌礼贤下士的名声,不能不见,只好收起脸色传杨弩进来。

杨弩是个容貌堪称绝色的高挑男子,长眉秀目,风神倜傥不群,转顾之间当真是满座春风。要说他这长相,怎么也不像武将,只有见过他在战场之上的人,才会明白这美男子是个如何可怕的血腥屠夫。

论起这杨弩的出身,多少也算皇族一脉,祖父是做过兵部尚书的大兵法家杨云锦,祖母是云甯长公主。只是这些年杨家家道中落,杨弩从小贫寒,十三岁就从军了,换了些银钱养活寡母弱妹。他多年来血战沙场,出生入死,立下无数战功,堪称本朝第一骁将。只可惜性情贪婪凶暴,曾有手裂活人的可怕传说。他立功虽多,犯事也多,是以只做了一个从四品的玄策将军,手下统领人手不足万人。这次又争夺妓女杀了同僚,要不是聂震有心保全,只怕这罪名足够处斩杨弩了。

聂震心里想着,杨弩已经一脸病容地进来,想是杖刑之后身子没有大好,态度也不比平时嚣张,低声下气地过来,缓缓称谢,又特意上了谢表。

侍者接过奉上,聂震一看,谢表倒是写得清俊流和,十分词理恳切,不禁微微一笑。他虽然重责杨弩,心里其实多少有些惜才,便说:“逸臣,你受了这些日子苦楚,也是教训了,只盼你日后修身养性。”

逸臣是杨弩的表字,聂震特意如此称呼,也是亲近鼓励的意思。

果然杨弩一听,神情缓了不少,倒是微笑一下,仍然低声下气道:“杨弩不才,给王爷添了麻烦。这次侥幸不死,性命都是王爷所赐,中心委实感激。”

聂震呵呵笑道:“逸臣,你知道事理就好。论来你我也是中表之亲,朝廷上咱们讲究国法宗法,私下我们就是兄弟手足。我如此处置,也是为了维护国法,逸臣不要见怪。下来我们还是好兄弟。”

杨弩连忙谦谢,客套一阵,聂震又温言勉慰几句,见他还慢吞吞东拉西扯地不肯走,心里微有些不耐烦,只好问:“逸臣神情不豫,莫非还有什么事情?”

杨弩乘机说:“这次末将自己犯事,怎么责罚也是应该的。只是,王爷免去了我玄策将军之职,贬官两级,又罚了半年薪俸……这个……”

聂震微微做色,淡然道:“怎么?”

杨弩见他神色不善,只好自己说下去:“王爷是知道的,末将家贫,用度又多……如今薪俸不足,末将手头着实为难……”

聂震见他如此厚颜,不耐烦起来,沉沉一笑:“逸臣家贫,倒是有钱逛窑子?还为了争一个粉头杀了同僚?”

杨弩无奈道:“那粉头是末将微时邻居,昔日帮家母做过不少针线,末将见她被老万殴打,一时火起,所以,所以……”

聂震见他喋喋不休,心下不耐烦,淡然道:“贬官之事已经朝廷决议,不可转回。逸臣日后多立功勋,自然能有升迁之日。”

杨弩逼于无奈,按着性子低三下四说了半天,眼看毫无作用,聂震眼中轻蔑之色倒是越来越重,一时间浊气上冲,忍不住顶撞一句:“末将如今手头只得五百来人,王爷又是个不肯用兵的把稳性情。只怕末将纵有报国之心,不得其门,终不免冯唐之叹!”

聂震本来就不耐烦,闻言越发火起,沉声道:“逸臣,武将为了自己功勋妄启战端,不顾人命乱造杀业,这是天下大忌!你回去好好想想!”

杨弩本就性情刚烈,这时候十分难忍,霍然起身,看了聂震一眼,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聂震瞧着他拂袖而去,也不说话。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这杨弩胆敢在摄政王面前如此嚣张。只是聂震念着他武勇冠绝当代,到底不肯废弃,平时多有容忍,这时候也气得暗起杀机。

聂浩小心翼翼过来,看了看聂震脸色,低声说:“杨弩悍勇凶暴,十分难制。我看他刚才对王爷已有怨恨之心,王爷若不能用此人,不如找个理由杀了,免得后患。”

聂震沉吟一下,摇头说:“他之前罪名已经受了杖刑和贬官罚俸,如今无罪而杀,天下不服。我不作如此无义之事。”

聂浩听了,不好再说,心里暗暗忧虑。

聂震平时精明干练,惯会收买人心,这几天却不知如何,十分心不在焉,这下不知道把杨弩得罪得如何了。

他踌躇再三,缓缓道:“小人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聂震双眉一挑:“怎么?”

聂浩道:“英王持国严厉,又不是先帝手足,必有人貌恭而不心服,阴谋莫测。譬如杨弩之流……小人愿为英王计较,预留人手埋伏,万一不测,只要性命还在,必有……东山再起之日。”

这正是聂震如日中天之时,聂浩却说出如此不吉利的大逆不道言语,当真是罕见,更不是他谨慎的本性。聂震听得一怔,本待发怒,多想一回,倒是哑然失笑,顺手拍拍聂浩的肩膀:“我知道你是好意,尽管去办。不过——我不会给任何人机会对我不利,你放心。”

聂浩见他豪气冲天,不好再劝,无可奈何,只好自己私下吩咐心腹留神杨弩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