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太医薛远之听到曹瑞传来的旨意,不由得手一抖,顿时把药盏跌了个满地粉碎。
曹瑞看着脸色青白不定的青年太医,沉沉一笑:“薛太医,怎么?”
薛远之张口结舌一会,低声道:“陛下花那么多心思救活他,又不惜为此人反复试探猜磨,可见深心。摄政王要是死了,陛下,陛下他的心疾……”
曹瑞一怔,沉默一会,苦笑道:“若留着摄政王,只怕——陛下心疾更甚。”
两个人都沉默了。
曹瑞深深吸口气,悠悠道:“总之,咱们作臣下的,不该胡乱揣摩圣上之意,薛太医,你说是么?”
薛远之手指有些发抖,慢慢收好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些结巴地说:“既然如此……微臣……遵旨。”
他吃力地跪下去,磕头领旨。曹瑞看着他发青的脸色,隐约觉得不妥,又密密叮嘱一句:“记着,不要乱猜上意!”
薛远之跪在地上只是不住磕头。曹瑞见他神情顺服,满意地点点头,记挂着还有别的事,就此匆匆而去。薛远之看着大内总管的背影,暗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阵波澜。
三个时辰之后,薛远之把调好的牵机药交给了曹瑞派来的大太监。这致命的剧毒被装在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琉璃瓶中,送给天子亲自查看。
聂琰把琉璃瓶拿着,在手指之间转来转去,看着里面的**,眼里没有光亮,就这么怔怔地靠在金龙交椅上出神。
曹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也不敢起身,就跪在地上等他下旨。
聂琰忽然轻轻一笑,指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曹瑞疑心他想一发狠捏碎那琉璃瓶,忍不住低声说:“陛下,你——”
聂琰一呆,猛然回神,手劲松了一点,漫不经心把琉璃瓶放到桌上,喃喃道:“原来所谓牵机药是这个样子……我可算见着了。”
他干涩地笑了一声,忽然兴致勃勃地站了起来,说:“我得找点东西,最后一次。”
然后皇帝仓促起身,带着奇怪的狂热和着急,在书架上翻来翻去,不知道翻开多少本书,每次都是取出一点东西,就把书册胡乱丢到一边。没过多久,他手里已经拿着厚厚一大叠树叶。
“帮我交给他吧。”聂琰有些颤抖,似乎只是在勉强维持着平静的笑容和声音。
曹瑞颤巍巍接过,看到上面写着“江山如画”,心里一堵,默默磕了个头。
“就这么着,你去伺候他……”皇帝扯动嘴角,声音有些闷钝,慢条斯理地说:“好好走。”
曹瑞不敢多看皇帝脸上表情,逃一般离开了这死气沉沉的地方。
他走得太快,那些树叶便落了一片。聂琰捡起来,本待叫回曹瑞,看到上面写的字,忽然心里一闷,犹如什么钝的旧的伤口一下子血淋淋地炸裂了。
大约时间太久远,树叶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了,但还是大致看得出,原来写着什么——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这是聂震多年前留下的字迹,是写给聂琰的东西。可为什么还有更深浓明丽的字迹呢,好像是近年才添上去的。还是那么熟悉的写法,清丽流和的瘦金体,是聂震写的吧,不知道甚么时候夹回了书册……
上邪,我欲与君长相知,长命无绝衰。
皇帝摇晃了一下,艰难地想稳住身子,只是不大成功,他吃力地半跪在地上,红叶也慢慢从手掌飘落。
忽然呕出一口血,污损了地上红褐色的树叶。
恍惚中,似乎听到聂震在对他柔声说:“陛下,陛下。” 心口痛得几乎要裂开,皇帝有些恍惚地伸出手,吃力地想抓紧那个影子。可手掌划过的地方,只有一片虚空……
胸腔深处似乎响起某种可怕的碎裂声,聂琰的眼前慢慢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