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立行坐在桌前写报告。门外,传出敲门声。钟立行回头看看,说了声:“请进!”严如意推门走了进来。钟立行怔了一下,急忙起身。严如意神情严峻地看着钟立行。
钟立行起身走过来,拉开椅子请严如意坐下,起身去烧咖啡。他接好水,把咖啡粉放好,咖啡壶发出烧水的声音,接着开始有咖啡滴落下来。钟立行接了一杯咖啡,取出糖和奶,放到严如意面前。
严如意伸手摸了一下咖啡杯子,眼泪突然滑落。钟立行看到严如意哭了,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来意,都是冰雪聪明的人,用不着多说什么。钟立行心里突然有些悲凉,他一声不响地坐在她对面:“严老师,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严如意抹了一把眼泪:“刚开了个会,商量处理王冬的事。”钟立行沉默。严如意声音有些哑,显然哭过:“我是个医生,也是医务处长,这两个身份其实是打架的……”
钟立行倏然看了严如意一眼。
“作为一个医生,我当然知道什么是医生的良知……作为医务处长,我却天天扮演一个和稀泥的角色,其实我何尝不知道,医生和病人的矛盾,可以说主要的原因是在医生,门难进,脸难看,排了几小时的队,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冷暴力,不负责任……在医疗行为中,医生绝对是主动的一方,我们辛苦,病人不是更不容易?那些生病的人们,多么无助,他们是把命交给医生的,我心里清清楚楚,可是,我能说什么?就这么多医生,都处理了,谁来看病?民不告,官不究,有求必应,其实还有一句,不求不应……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世故,油滑……”
钟立行苦笑了一声。
严如意长叹一口气:“这个行业,有好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古语说,医者父母心,做父母的有时为了孩子好,会说一些善良的谎言,比如不直接说出病情,比如有些治疗过程不能让病人知道,这是这个职业古老的法则,但是,现在被拿来利用了。出了事故,一律封口,能不能知道真相,要看病家的道行、能耐和本事,我每天笑脸面对每一个来投诉的病人,化解矛盾,但现在,我有点支持不下去了……”
钟立行打断了严如意的话:“严老师,您就直接告诉我结果吧。”
严如意长时间看着钟立行,她知道她今天的形象很不光彩,她也知道钟立行会答应她的,她更知道如果钟立行答应了她,自己在钟立行眼里就再也不是那个慈爱的母亲,她全明白,但为了仁华,她认了。她慢慢起身,走向钟立行,突然冲动地抓住他的手:“立行,这是我父亲留下的医院,一百年了!我不能看着它垮掉!不能看着它让王冬毁了……这不是处置一个王冬的问题,这关系到医院的名声,医源……”
钟立行被严如意抓住手,动不得,他想把手抽出来,严如意却抓得更紧了,钟立行脸上的表情急剧变化着,他艰难地说:“严老师,您……别再说了,怎样处置我都没意见!我,没意见……”说着抽出了手。
严如意失声痛哭。钟立行回身在椅子上坐下,出神地看着咖啡壶上滴落的咖啡。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安慰严如意。在严如意面前,钟立行最大的反抗,只能是没有反应。一滴一滴,渐渐接满了一杯。每一滴,都是钟立行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