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宽在武明训办公室里慷慨陈词,神情激动:“你说的什么治疗程序什么的我根本搞不清楚,可是我就不明白了,做了那么贵的心脏换瓣手术不说,四十多天花了我一百八十万!你等等啊!”说着掰着手指头又算了起来,过了片刻后又说,“加上我自己在外面买的药,一共就将近二百五十万!花了这么多钱,治好了我也不说什么了,可人也死了,还要花这么多钱,凭什么啊?”
武明训、严如意、丁海、钟立行全都坐在办公室里。
武明训耐心地向钱宽解释着:“钱先生,我明白您的心情。对于您父亲的去世,我也很遗憾。您可能觉得花了这么多的钱,却没能让您的父亲好起来,所以这些钱花得很不值。但是钱先生,我想您应该明白,对有些疾病,医生也是无能为力的。”
钱宽根本不听武明训的解释,挥着手:“别跟我说那些个没有用的,我就是问为什么花了那么多钱人却没治好!”
丁海耐不住性子了:“钱先生,我早就跟您解释过您父亲的病情了,您也说您明白。是您自己说只要您父亲心脏还跳您就不放弃,是您一直坚持治疗,是您自己天天说不管花多少钱都无所谓,只要有办法您就要试试的。您知道‘试试’这个词的意思吗?”
钱宽转身质问丁海:“哎,丁大夫,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丁海刚要说话,严如意呵斥:“丁海!”
丁海举起双手,表示不说了。之后把双手环抱在胸前,别过脸去。
钱宽走回来对武明训说:“哈,他这话说得好像我是个既没文化又反复无常的小人!兄弟我自己有超市,开的是奔驰,我钱宽还在乎这几个钱?我爸去世了,好,我不说你们医生没能力,也没说是你们给治死的。但这一百八十万的治疗费我就是觉得不值!嗨,值不值的我现在也不说了,我就当自己倒霉了。可你们这些钱里有问题啊!这我能认吗?我不成了冤大头了?”
听了这话,大家的表情都是一惊。
钱宽继续说道:“这人要是好了,花点冤枉钱,我也无所谓,就当是谢礼了,可人死了,我凭什么还要吃这哑巴亏啊?”
武明训急忙道:“钱先生,您对收费方面有什么疑惑我们可以解释,但是请您不要乱加猜测。”
“哎,我可没乱说啊。”钱宽说着回身,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老板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大捆单据还有一个小本子,放在武明训的办公桌上,说道:“我数过了,24小时,就做了8次血气分析,还有什么痰培养,什么X光检查……一天都做十几二十次?这不就是那个……都叫重复检查吗?还有……”说着又拿出几十张单据,“血钱也太吓人了吧?用多少啊这得?这么多血都干什么用了?”转头问丁海,“我爸怎么就能用得了这么多血?”又继续对武明训说,“还有还有,明明我自己买了药了,怎么还有这么多药费?”指着单子:“这个液那个液,什么酸啊,氨的,还有好多我根本叫不上名字来的。所有这些东西我算了算,平均每天都要给我爸灌将近200斤的药水,快有我爸两个重了,太逗了吧?你们也能灌得进去吗?”
丁海双手抱胸,歪坐在椅子上,毫不在意地回答:“这些都是治疗必需的,你要是觉得不可能,我可以向你解释!”
钱宽根本不听:“那换瓣的事儿又怎么说?你说?换了,人又死了,有什么意义吗?”
钟立行语气平静但严肃地对钱宽说:“钱先生,这个情况我需要向你解释!关于换瓣手术的事,在当时的情况下是必需的治疗,你不能用结果推论过程,病人死了一切就变得无意义。所以要把整个治疗分成两个阶段,手术前,我们希望能通过手术增强病人的心脏机能,术后效果还是很好的,但其他脏器功能的衰竭并不是手术就能解决的。”
“那用了那么多**怎么说?那么多检查怎么说,你给我说说!”
钟立行说:“病人入院需要作大量检查,是因为要探查全面情况。因为病人病情复杂,还要通过大量的检查来监测各种机能的变化。用血量多,是因为在检查分析时,发现病人使用全血会有不良反应,于是改用血液制品,这样需要大量全血做分离后使用,而且是要对病人整个身体的血做置换,这个概念不同于输血的概念……”
丁海又忍不住插嘴:“使用**过多,也是做透析用,而不是输液的概念,用日常用语说就是冲洗,难道说洗澡用的水一定等同你的体重或者体液?”
钱宽张了张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听你们说,反正,这事没完!”
屋里的人都不再说话,钱宽在屋里走来走去。
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场面,医院里并不是头一次遇到,武明训感到从未有过的厌烦,他强忍着心里的不快,耐心地对钱宽说:“钱先生,这些情况,我们的医生也解释得很清楚了,您看怎么解决?”
钱宽摆起手:“我不接受,我完全不能接受你们的这些解释,就算用量是超过一般人理解范围的,但是……”他站起来,拿起桌子上和那些单据放在一起的小本子,“这是我每天记录的你们的用药情况,根本对不上,这账单上的钱好多都是多收的,明明没用这么多药,你们却多跟我要这么多钱,这钱你们是怎么算出来的?这你们还能解释吗?”丁海有点惊奇:“你记录的?”
钱宽颇为得意:“当然。你平常看着我跟你点头哈腰的,就真以为我是傻子啊?你们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我那是为了哄着你们好好给我爸看病,我告诉你。”
丁海气得冷笑:“这么复杂的东西,你怎么可能一笔不漏地都记了,何况你从来都没问过我们怎么用药……”
“虽然我不懂,可我有我的办法,这抄点,那算算,照样可以记。这就是本事,不然我怎么可能自己开超市当老板!”武明训等人都忍着笑。
钱宽说:“你们别笑,反正我有账,你们怎么说吧?”
武明训忍无可忍,站起来说:“这样吧,钱先生,既然您认为这里面是有出入的,那我可以查一查。不过您自己记的这个东西,因为没有专业人士的参与,而且考虑到您也不是24小时监护病人,所以我们也实在没办法取信。这样好了,我们把各个科室的出货记录和账目记录全部汇总,核实一下,然后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您看怎么样?”
钱宽想了想:“好吧,不过要快点,我可是忙人。”说着站起来,收起桌子上的单据,往他的老板包里塞,好容易装进去,拉上拉链,伸手跟武明训握手,傲慢地说了句“再见”。武明训点头:“好,再见。”钱宽转身离开。屋里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多说一句。